等施云回到基地，已经过了一上午了。

    极昼期才开始没多久，这会儿又到了快要日落的时候，变黄的白色光随意涂抹在天边，明明是中午，却给阿尔法基地添上了一缕黄昏的气息。

    好在新城的一众公民已经习惯了在日出日落不规律的日子里生活，唯一标准的春分秋分变成了值得庆祝的好节日，全城还有半天假可以放，不过可惜的是有限的自由时间还会被教卫会的各项活动占据。

    不过大家还乐在其中呢，施云有些烦闷地想，一边地走下电梯。赖晓显然不高兴，他没出电梯而是直奔更下层而去，那里是科研部的实验室。有传言说资源部长赖晓和科研部长艾莉丝有一腿，这事儿甚至还闹到了教卫会手里，也就那之后赖晓才跟那些神棍相互不对付。

    想这么多杂七杂八的干什么啊，施云有点懊恼，看到训练的队伍已经散了，才明白午饭点已过，只剩下零零散散的战士还在朝着食堂移动。

    “我们的施队长塔议开的怎么样啊？”子悦欢快地跳了出来，后面跟着蓝羽齐飞。他们四个作为二号巡卫队的骨干早就形成了牢不可破的小团体，成天这么抱团也没人会说什么。

    “还能怎么样啊，”施云叹了口气，“奥尔多和随行的教管怎么也不承认我们开过了安全线，可控制室的仪器明明都……”

    “嗨！我还以为什么呢，”蓝羽一把拉过施云，“还有什么比配给点的午饭重要！”“我们可是饿着等你到了现在！”齐飞振振有词地补充道。

    于是四人来到了食堂。

    随着巨大的教卫会标志映入眼帘，他们在一角的配给点领到了糊糊状的午餐。一团炖菜似的东西躺在盘子里，点缀着说不上名字的食材。

    “教卫会嘛，不阻止阻止我们怎么能显示自己的地位？”蓝羽似乎还在安慰施云，“不过安全线的问题倒也不小，不解决不行。”

    “我倒听以前见过的老队员也提过类似的事，”齐飞神秘兮兮地说，“如果安全线不靠谱那么这情况应该不止出现过这么一次。”

    巡卫队平均年龄小，就他们所经历的来看这种事也是第一次见，那么能不止一次看到畸变种越过安全线的就只有退休到边城巡卫队员和年龄大的苦力边民了。

    “我听说一队今天有外巡任务。”子悦把食物塞进嘴里，看到百般聊赖地戳着炖菜的施云，冷不丁地来了一句，随后蓝羽齐飞的视线十分默契地对在一起。

    “就在今天下午。”她补充道。

    “嗨！我就说不行吧，”白枫的大嗓门回荡在空旷的升降平台边，一队的队员们已经纷纷上车，“奥尔多他们就是这样的，跟赖总啊，过不去！”

    他的声音抑扬顿挫，十分铿锵有力，把车边的施云喊得一愣一愣。

    内巡和外巡不一样，主要是巡视边城和空旷的极南大陆，目的是震慑一下躁动的边民和巡视大陆深处的几个资源点，省的又弄出个第三新城来。没有畸变种自然也不需要巡甲卫上场，几辆轻型装甲车足矣。

    白枫将施云和子悦安排进了最后一辆装甲车，由施队长掌舵，子悦副驾，牢牢地贴在队伍的最后。

    “不过我也提醒你一句，”白枫在私人频道的耳麦里叹了口气，“帮领快不行了，大家都看得出来，赖总和奥尔多一样有着差不多的目标，教卫会和巡卫队谁更胜一筹很难说的，咱们保全自己吧。”

    施云又愣了愣，不太明白白枫的意思，子悦也有点不明所以。这让白枫不免得笑了出来，“行吧，到地方你们自己拐出去，我的队员都有数。回去的时候小心点就是了。”

    施云嗯了一嗓子，觉得自己被卷入了什么漩涡。

    等升降平台把他们送到地面上，天已经黑了下来，呼呼的风又在刮。外巡走的是地面的交通网，看着密密麻麻的厂房快速闪过，施云觉得很不是滋味。他和子悦，还有阿尔法基地，新城里那么多人都像外面的工厂一样不停运转着，一刻不停。

    那么谁在操纵呢？他不免想道。

    反正在阿尔法基地，齐飞已经很努力地在带这帮懵懵懂懂的新队员了。所有的新人都聚集在一起听着齐飞的操作讲解。在食堂他们约定施云子悦参与外巡，蓝羽齐飞在基地带队，好营造出二队全到的氛围，不让教卫会闻到异常的味道。有底的老队员在大厅跟着蓝羽做基础训练，齐飞只好再带着新队员“练习”一次了。

    他“铛”一扳手敲在一台教学用的巡飞卫上，“有谁要来体验一下吗？”

    机械组不怕事大地推上了新组长方映。很快，巡飞卫就颤抖起来。“别吐在里面！”齐飞大声喊道，连忙打开巡飞卫外骨骼的锁扣，方映跑出来哇地吐了一地。

    随后尝试的雪晴表现却异常地好，她咬牙走完了几米路，这才喘着气退出来。齐飞也许是第一次见天赋异禀的女新队员，这会儿他已经在心里盘算怎么开口找子悦要人了。

    “一！二！三！四！”蓝羽队伍的号子传到了齐飞的教室里，他半仰着头，透过大厅看到了黑夜下的海平面正在基地灯下发着粼粼的光。

    他知道他们在干什么，虽然他平常大大咧咧的样子十分随意，可相较于施云的愣头青他却拥有着更缜密的心思。白枫给他们说过很多次，教卫会也好，巡卫队也罢，灯塔上就是一整个乱糟糟的粥。看着一脸欢快坐在方映身旁嘚瑟的雪晴，他突然觉得就这么混也挺好，不用跟着教卫会洗脑市民，偶尔出出外巡打打畸变种，更多时候就在这里带着新队员们刻苦训练了。

    另一边的施云已经将车开过了贴近新城边缘的一块边城，那里大部分是退休的原新城市民，他要找的人还在冰原深处。

    “就到这里了，”白枫说着，“确认没有特殊情况。”

    施云猛地打方向盘，装甲车一下子脱离队伍被风中飘着的细雪淹没。在极南大陆上，除了新城这么一个人类希望以外还有着星星点点的边城，其成员主要是被共教系统淘汰或自内战开始就被驱逐出新城的人们。他们在新城建设中总是担任苦力的角色，包括外巡搬运工和城内建设的基本工作的劳动力都来自这里。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一个不小的村落。密密麻麻的小型建筑堆砌得十分随意，像是撒在地上的铁皮积木。窗口仍在有着灯光的窗户并不多，施云观察了一下，走进了其中一户，子悦人生地不熟地跟着，挨着重重合上的铁门一起钻进门框。

    室内，老人佝偻的背影正随着房间中央的火炉不停跳动闪烁，一大锅叫不上来名字的食材正发出咕噜咕噜的沸腾声。

    “施队！”房间里的年轻声音发现了异常。没有住所的壮年边民总是在年老边民家中合住，算是互相帮助的一种生存方式吧。

    巡卫队的苦力招募工作都由资源部其他成员完成，施云自己参与得少，但烟酒交易他没少干，很快就记起来了面前这人的名字，“二八，”他砸了一下嘴，“你们这里可够冷的。”

    四人很快围坐在火炉前，热气吹红了他们的脸颊。

    “所以，你要问早先外巡的事？”老人有些紧张，可能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巡卫队长吧，他半碗汤咽进了肚子，半碗汤喂给了地板。

    “对，关于您早先在巡卫队当搬运工时的，有没有在远航舰上遇见畸变种的经历？”还是子悦的声音更加温和，老人“唔”地想了一会儿，“很多啊，但我们边民搬运工都住底舱，吃的都由教卫会供给，不太清楚外面的情况。”

    “就是远航舰越过安全线之后。”施云有点着急了。

    “安…全线？”老人内战结束之后就离开了新城，自然不会清楚安全线的叫法。

    “那在远航舰回基地的前一天，有没有类似情况？”

    一天差不多是阿尔法基地到安全线外围的距离，这么问，老人家似乎更好接受和理解。

    “我记得…”他把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有过吧，应该在教卫会成立之前，那时候我还是巡卫队的主力呢，我还听后下来的同伴们提到过几次……”

    “再然后就是内战了…我跟着第二新城的帮领混，最后被赶到了这里。”

    “嗯…”施云思考着，“具体一点的时间呢？”

    “这样吧，我把我之前的战斗日志给你，都几十年了，人老，脑子都锈掉了。”

    老人家和二八一起在卧室里打开了一个大箱子，翻出来几本厚厚的笔记本，泛黄的纸页散发出让人额头发紧的气味。

    “只记录到了67年，”老人家说道，“后面的把记的二八拿给你看。”

    二八把一摞本子搬到装甲车上，刺骨的风一下子钻透了来到室外的一行人。

    “咱没什么文化”他擦了一下额角，建筑材料燃烧的噼啪声音已经远去了，“但也听说了新城里发生的点什么事。”

    “施队，奥尔多的教卫会很危险，那老人家就吃了很多亏，整个新城都归人家罩着呢。”

    施云闻言仿佛被噎了一下，这时子悦已经翻身上了装甲车，看样子正在整理着刚刚拿到手的笔记本。

    “你看你这么一帮跟你出生入死的兄弟，说啥干啥的，没必要这么一直跟着你们老大死到底啊，为了个什么线啊外巡啊不太值得。”

    “而且我看这个姑娘挺好的，你们不是不用强行婚配嘛，施队还没谈过恋爱？这本书给你，之前外巡的时候好哥们给带的，黄金时期的好东西，你们不是看不了嘛，现在要懂得享受生活。”

    “去去去，”施云笑骂，“你懂什么啊。”

    二八伸手，一本书呈在眼前，破旧的书封面用金色正楷写了几个字，已经有点模糊不清了。

    这一行字让施云愣了一下，他好像在什么地方听人们谈论过这种旧大陆黄金时期的遗物，但在教卫会的威压之下却不甚了解。

    “行吧，”施云挥了挥手，“下次再有外巡还过来找你们。”

    “得嘞，慢走啊！”二八笑着咧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