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春分就是一年中白天晚上一样长的日子。在新城，这已经演化成了第一大节日，巡卫队不训练，地下城里添上了少见的节日气息。教卫会的教管大都列队在大街上列队，城防军也一起加入了维护秩序的行列，这会儿大家都在往地下城的中心广场跑，在那里有一年一度的尚主祭祀。

    “啧，”蓝羽砸了一下嘴，“奥尔多领头，去年那几个漂亮的小姐姐教管去哪里了。”他放下望远镜，转头问齐飞，“你说队长他们到底能不能成，我问了不少队员，都说档案室那儿特复杂。”

    “男的女的披上那大黑袍子还有什么好看的，”齐飞有点累了，他们都站在人群后端，“你还不相信队长他们的实力，放心吧，就是拿下之后该怎么样不好说。”

    “嗯，那就不是咱该想的了。”蓝羽叹了口气，祭祀这时候开始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开始许愿祈祷，嘈杂的广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他们也装模作样地合十双手。

    那就祝巡卫队次次平安吧！他们想着。

    远离中心广场的另一端，施云子悦一行上到负一层，这里以仓库为主，负责调配的工作人员就在这里工作，现在只剩下少数人值班，也有些不爱热闹的家伙穿梭其间。

    “应该在这附近吧，”施云回忆了一下刚刚看过的地图，思绪绕过负一层林立的仓库，“不远了。”

    “是这边吧施队，”子悦撇了撇嘴，“你已经走错四次了。”

    “嘶，”这话说得有点让他难堪，但也是事实，刚刚撞到货架的窘境现在还历历在目。“还是先走着试试吧，我们都没来过…”

    子悦眉头一皱，拉着施云就向另一边拐去，那里路窄，但是很深，左拐右拐还没走到头。

    “怎么走这边啊，”一道凛冽的女声传了出来，“非要找个小地方过春分节，下次听我的！”

    这动静让施云寒毛一立，却让子悦觉得有点熟悉。他往前探探头，看见雪晴拉着方映从角落里出来，方映略显委屈的神情仍然没有消退下去。等两边互相注意到对面，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

    雪晴一脸惊讶加上恍然大悟般的表情，顺手甩了拎着的方映右手，这个动作让后者变红的鼻子又委屈了不少。施队长这边则略显僵硬，八目对视之下，他的脸刷一下红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决定谁也没看见谁。

    看来没事逛负一层的人里还有些鬼鬼祟祟违反律法的家伙--春分节在负一楼腻腻歪歪，和平常在阿尔法基地的形象简直判若两人。施云有些愤愤然地想着，随即意识到自己在对面心里好像也是这么个情况。

    子悦也许是被这样的小插曲噎住了，一直到现在都没说话。不过终于，她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我们到了！”

    施云还没来得及暗暗后悔没早点让她带路，就被拉到了大门前，庞大厚重的铁门没有锁，一摁按钮就滑开了，幽暗的档案室展现在他们面前，只有架子上的荧光条提供一点视线。

    他们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手电筒，关上铁门。根据门口写好的规划图，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外巡日志的储存地点，但面对着新城巡卫队几十年的积累，施云还是顿感头大。

    “按日期排列。”子悦拿起距离他们最近的一册，那是上次外巡记录下来的路线图，包括了损失消耗收获等各种数据，还有远航舰长和随行教管写的航行日志。

    “好家伙，果然改了日期。”施云把日志放回架子，“每次外巡都要留这么多记录的吗？”

    “那可不，这些东西可复杂了。”子悦说着压低了嗓子，“哪里都跟你一样只会打打杀杀。”

    他们一路寻着，开始沿着时间顺序找被二八他们记录的时间点。可是书架上的东西又多又杂，才往前推了十年就让人头晕目眩了。手电筒的光晃得两人眼睛一阵发酸，只得在转移注意力上下下功夫。

    “这事儿干得可真累人，”子悦揉了揉腰，打了个哈欠，“为什么每次有这种事都是我们两个干啊。”

    “把你交给蓝羽和齐飞能让人放心嘛，还记得之前共教没毕业的时候……”施云想也没想就答道。

    “诶！”子悦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反手掐了施云一把“都说了不准提的！不管什么时候！”

    看样子是真生气了，施云暗暗吃痛，“行行行，大小姐你说了算。诶，找到了。”

    他抽出那本50年留下来的记录本，上面是关于当年第三次外巡的航行日志。那次外巡在海上被追赶得急急忙忙，遭到了好几批畸变种群的围攻，只得不顾大风强行越过海峡回到极南大陆。在回到新城的前一天航程里还有畸变种群的记录。

    “这些很重要，”施云把纸抽出来，“我们再去看看有没有其它年份的。”

    教卫会掌权后不太可能留存这样的记录，所以只能在内战前的档案里找。施云着重记下了笔记本上的几个时间点，很快就翻到了对映的记录。

    “可以啊，”子悦赞叹道，“不过我们找到之后还能干什么呢？”

    “交给赖总？”施云也有点疑惑这样有没有什么害处，前几天白枫和二八的话仍然印在心里。虽然他内心希望跟着赖晓的步伐，可也不愿意被卷入一些什么斗争。世道艰难，能像以前一样好好完成任务就可以了。

    不过要是抱着这样的心态，还要来档案馆冒什么风险呢？施云处于一种极端的矛盾之中，脑袋里仿佛有两个小人开始打架，一边举着事实和正义的大旗，另一边却是他和子悦一行每天没完没了的嬉闹。

    “先留着吧，”施云仿佛在对自己说，“有总比没有好。”他伸手去拿最后一册，尽量不去想那些让人头皮发麻的矛盾与冲突。

    不过这样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档案馆的大门被拉开了，两个身穿长袍的教管走了进来。

    两人吃了一惊，熄了手电筒翻身滚到书架后。子悦也迅速照做，常年的训练到底是留下了敏锐的反应力。但可惜的是她手一滑，抱着的资料哗啦一下散在地上。

    这下尴尬了，两人躲在两个书架后，中间散落着几十年前的陈年旧纸。

    好在教管刚进档案室，没听到这细微的动静。施云趁着机会借力翻滚，抄起地上的资料来到子悦那边。档案室书架之间的缝隙不大，这让挤在一起的两人有些局促不安。

    “大过节也不让人安生，”走进来的教管抱怨着，“今年祭祀什么的都错过了。”

    “真是的，那点数据点补偿有什么用啊，烟都买不上一根。”后一个教管补充着，大黑袍子罩着看不清脸，但施云能感到他们满身的怨气。

    “这哪里有什么电路异常，分明是主教想搞我们。”

    话音未落，另一个教管戳了戳同伴，“这个书架怎么多出来一截。”

    原来就在施云和子悦翻东西的时候碰到了什么开关，现在的书架向外平移了好一段距离，这才够他们两个并排挤在里面。施云暗叫不好，心想如果被发现就算动粗也要从教卫会手里跑开。子悦看出了他的心思，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但教管也无心干活儿，只是随手摁了几下开关，就打算转头出去了。施云这时松下一口气。

    不料罢工的书架这时嗡嗡响了起来，传动轴一阵运转，自动开始归位。

    “诶，好了！”一个教管喊了起来，“可以啊，这么三下五除二的就弄完了，时间还早，趁着配给点没人开饭去。”说罢伸了个懒腰转身出门。

    交谈声越来越远，夹缝中的两人却开始叫苦不迭，等到大门打开又关上，结实的书架已经归位，把两人面对面地挤在还不够一人侧身的小缝隙里。

    几乎是脸贴脸了！施云咕咚咽了口口水，甚至能感受到子悦吹在他脸上的呼吸。他看着她的脸变得局促不安，眼睛不知道应该往哪里瞟。

    “你往左我往右啊，”子悦急了，“快点用力！”

    “诶诶，这边这边！”施云有点慌忙，他看到自己在子悦的眼眸里跳动。

    不知是什么原理，施云的心跳快到无法控制，连平时引以为傲的力气都用不上来，子悦的脸在黑暗中略显模糊，但压在自己身上的感觉又那么真实。

    顾不上那么多了，施云的呼吸都出现了一点困难的迹象，他猛地发力，两人一左一右摔在书架两边，看着书架失去阻碍缓缓合上。

    施云收拾起那一沓资料，好不容易才平稳下呼吸，失去了子悦的依靠，他顿时感觉全身骨头都在错位般得疼痛。

    “疼死了……”子悦站了起来，揉了揉手臂。“叫你吃那么多。”

    “谁吃的多啊大小姐，”施云无奈地笑笑，发现子悦脸颊上红扑扑的，“得了，我们走吧，咱家子悦真可怜，脸都挤红了。”

    “你！”子悦抬手欲打，无奈书架隔开了两人，再怎么样也只有出去才能算账。

    等久违的空气迎面而来，负一层的灯光又一次轻轻撒在两人肩上，施云感觉很迷糊。两人之间的氛围有点熟悉，但不是前十几年在共教系统里的感觉，那时候的懵懂无知与无忧无虑与现在不一样；也不是旧大陆枪林弹雨里的那种感觉，厮杀结束后斜躺着相互鼓励和现在不一样。如果硬要打比方，可能更像之前两人坐在从边城往回赶的装甲车上摇摇晃晃，又或者揣着私藏的酒四处躲着教管……

    子悦有点气呼呼地把资料塞进衣服，小心翼翼地生怕弄坏了，“我们现在干嘛，这份资料可够珍贵，到底给不给赖总啊？”

    见施云仍在沉思，也许那些人口口声声说的“未来”和现在很难取舍吧。子悦抿了下嘴，“那还是去吃晚饭吧！”她愉快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