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远航舰很早就下水了，只不过今天船组人员形成战斗力了而已。也算一个特殊的仪式吧，施云和舰长都要来看看外加参观这艘“二号舰”，即是专为二队打造的远航舰。

    在阿尔法基地的船坞边是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城防军巡视大陆海岸线的近航舰和它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二百余米的舰身像是钢铁铸成的小山，沉默地占据了面前这一行人的视线。踩在厚实的钢板上，施云感受到了难以言说的安全感。

    这艘远航舰采用了新式设计，但大体结构和巡卫队现在装备的那一艘差别不大。几人来到底舱，准备安放运输重卡和装甲车的地方空荡荡的，一块写着“边民勿进”的牌子焊在铁丝网上，阴沉沉的舱室只有几枚小灯泡提供光照，让这里显得十分压抑。

    “这边的设备都是科研部最新研制的，”舰长介绍起来，“容纳的武装力量远远高于一号舰。”

    一旁，舰载武器系统也默默地听着，腾腾的杀气悄然开始蔓延。

    也许是注意到了气氛有些不对，施云抬起半低着的头，看到不远处一个全身包裹的人正直直地看着他。

    “是谁？”施云急促地问，他听见舰长吸了一口气。对面的男子一袭黑衣，脸上也罩着纯黑的面罩，两只眼睛不曾动过一下。

    他转动手腕，施云感觉远航舰抖动了一下，是什么东西爆炸了。

    “舰桥！”舰长喊了一嗓子，不料对面的黑衣人转身就跑。

    施云拔腿就追。两人没走升降机，而是噔噔噔地跨上了舷梯。施云本想回头拉上舰长，但他跑过的地方都轰地炸起一团火光。

    这小子在远航舰里埋了炸药！

    舰长这会儿已经尸骨无存了，先抓住面前的人再说。施云愤愤地想，热血一下子涌了上来，他连续转过几个弯道，不顾横飞的碎片和冲击波在身后肆无忌惮地乱冲。

    那人身手也算敏捷，哪怕是施云也只是好几次接近了他。两人一前一后地横穿了甲板下的生活区，物资储藏室，舰载武器系统。与此同时，提前埋藏好的炸药也将远航舰炸了个穿孔。

    岸上，原本照常训练的巡卫队员发现了这一异常，成团的火焰在甲板上闪现，碎片和硝烟扬了满天，远航舰开始倾斜起来。

    “快下去救人！”子悦跳了起来，身边一起训练的雪晴拉起队里的医疗兵，无数人从四面八方涌来，但随即看到教卫会的教管在面前站成一排。

    “快让开！”巡卫队里有人高声喊着“队长在里面！”

    “专业的应急救援队就快到了，各位不必担心。”

    领头教管的话激怒了人群，巡卫队员们纷纷挤开教管。“有人蓄意袭击！快下去救人！”蓝羽趁乱大喊，激起更多人拼命冲向船坞。

    施云不知道岸上的变故，他的手臂被碎片划开了不少小口子，训练用防寒服的外部已经面目全非，裤子也变成一道一道的布条，但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抓住面前的肇事者。

    黑衣人拐了几个弯，施云也跟着，转眼就进机甲收发站。

    “施队，”黑衣人畏畏缩缩地说，“对不起……”

    “你是谁！”施云抬手要打，却看见他解了袍子，一颗炸弹出现在他胸口。

    施云瞳孔收缩，瞬间意识到这个人来自巡卫队。

    冰冷海水已经漫进了收发站，极南大陆的气温极其低，哪怕已经开春，海水的温度仍然刺骨。寒气已经没过两人的膝盖，他们战栗起来。

    “我对不起队里…对不起老队长…”他反复念叨着，抬起了布满伤痕的胳膊，随即颤抖着摁下了手中的按钮。“我不想，不想这样的…”施云只听见这样一句话。

    轰！施云只感觉耳边一响，血肉碎片和冲击波一齐把施云撞倒，冷水一下子淹没了他的头顶。

    完了，施云暗叫不好，剧痛压迫他吐出了肺里的空气，剧痛和绝望一下子攥紧了他的大脑。他挣扎着钻出水面站起，大口咳出海水。

    可是远航舰已经塌了，甲板发出吱嘎的声响。

    施云摸到收发站里巡甲卫的舱门，一个侧身进入驾驶舱，自然丝滑地关上舱门。随即剧烈的爆炸扑向巡甲卫，一时间火花四溅。

    “系统预热中。”甜美的机械音响起，在半损伤的巡甲卫上显得有点失真。

    施云来不及等待了，反手打开腰部的平衡火箭，那里的海水瞬间沸腾，支架也被烧熔。巡甲卫抽出右手，能量炮成型，淡蓝色的电弧噼啪甩出，高温的电弧炮弹击穿了收发站的天花板，施云驾驶着巡甲卫，狠狠挺直了腰板。天花板应声而破，虽然全息投影令人不安地抖动着，但是施云还是长吐一口气。

    他操纵着巡甲卫跳出远航舰，一下子潜入海水中，半损伤的巡甲卫有点漏水，淋了自己一身。腰部火箭开足马力，巡甲卫破水而出，他发现自己一下子就跳上了岸站在一众人面前。

    尚·奥尔多站在最前方，后面是拥挤的人群。

    城防军这才迟迟赶到，几个基地的救援队队员呼啦啦越过施云跑向正在冒烟的远航舰。

    施云拉开舱门，湿漉漉的身体已经开始结冰。他跳下驾驶舱，想要无视奥尔多回到人群中。

    子悦惊呼一声想要冲上去，被蓝羽和齐飞一左一右架住。“我听说了远航舰航行组遭到袭击，看来情况很严重。”奥尔多刻意压了压声线，转头向身后问，“还有幸存者吗？”

    “目前仍然没有发现！”奥尔多问的是一个小教管头目，“施救已经开始两分钟，仍在继续。”

    “关于肇事者我们会联系内务部查的，”奥尔多面向人群，像是交代什么似的，“我们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危害新城稳定的凶手。”

    施云很想呸一口到他脸上，可又不得不强行压住怒火，只得目送教卫会一行转身离开。

    随着救援队都冲向船坞，他们身边只剩下巡卫队的人了，队员们冲上前去接过施云，白色的冰渣落了他们满身。

    “这是怎么了！”蓝羽问道，“看到袭击者了吗？”

    施云瞒下了袭击者可能来自巡卫队的情况，只说看到了黑衣人。“这是恐怖袭击！”有人抗议道。

    “他们可能来自很多地方，边城有那么想多暴动的边民，再加上内战的后患一直没有消除。”施云点头如是说，内心开始了迅速的分析，“但我还是觉得他们最有可能来自教卫会。”

    他说话的调调有点颤抖，于是他被一把搂在齐飞和蓝羽怀里，子悦仔细擦去冰渣子，体温终于开始回升。

    外面的混乱仍然持续了一段时间，奥尔多手扶冰冷的教鞭，一路上到了最高层，帮领正斜躺在那里，若有若无的阳光撒在他脸上。

    “我听到爆炸的动静了，”帮领的声音在不开会时显得干枯又脆弱，“你们干的？”

    “肇事者初步断定为边民，”奥尔多从容应对，“不知道他是通过什么办法来到阿尔法基地和布置炸药的，这还有待调查。”

    帮领无声地笑笑，“我理解，”他坐起身，佝偻的身影投在地面上。

    “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吗？”帮领严肃了起来，苍老的威严开始在大厅里蔓延。

    “帮领找我，一定有要事相告。”奥尔多低了低头，这仿佛是他行礼的习惯性动作。

    “你是不是在猜我的后继人，也就是下一个帮领？”他闭上被皱纹挤满的眼角。“也难怪，现在的教卫会参与到了新城生活的每一部分，很难不走这一步。”

    “但是，我做不出这样的决定。”

    奥尔多冷冷地翘起嘴角，“那帮领大人是想让位给赖晓？还是渡边亘那几个老头子？您是不是忘记了我的前辈是怎么帮助您上位的。”

    当年内战接近尾声，老帮领却突然战死。在奥尔多的上一任会首的倾力帮助下，当时尚且年轻的现任帮领才勉强坐上新城的最高位置，教卫会也如愿进入新城的核心，在五零律法和后来的几次改革中成为了新城基地里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你的前辈？”帮领叹了口气，“那是你的父亲。”

    奥尔多的脸一下子僵硬起来，随即意识到这不可能，他出生的时候五零律法已经施行了小二十年，婚配制度早就取代了传统家庭，这是一个十二岁共教学生都知道的历史常识。

    “别瞪我，”帮领干咳了一声，“你父亲，哦不，应该是前任会首执意履行婚配义务，和一个共教系统的女老师生下来了你。”

    “婚配记录是会消除的，”奥尔多咬着牙说，“你别用这种事转移话题。”

    “可总有人别有用心，那时候，你身边很多人都知道这一点，包括你父亲本人。”

    原来，都是假的？奥尔多用力咬着牙，他从小就以博文强记在共教系统中出名，进入教卫会后更是平步青云，年纪轻轻就成为了会首身旁的副手。他以为是自己天赋超群，于是立志要让尚教影响整个新城，用尚主的力量，用铁一般都教律拯救末世中的人类。

    可原来是这样吗，奥尔多的脸不受控制地抽了一下，傲慢的欧式面孔开始变得铁青。他原本认同且相信尚主的一切，发誓要带领世人脱离苦海，可这些不过都是他们的工具罢了。

    奥尔多长出一口气，“我还会一直和他们竞争到最后一刻，帮领大人，尚主一直都在。”

    “嗯”帮领点了点头，“我真的很欣赏你的劲头，希望你以后能更投入地推进新城的建设，未来是会交给你们的。”

    在极昼的日光下，他没注意到奥尔多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一股热血涌上心头。

    是啊，帮领大人，尚主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