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还在噼啪乱打，车队的轮子却已经碾过了很远，看着路边有些茂密的丛林，施云很庆幸能找到这样一条废弃了不知道多久的公路。

    看场景分析，这个大型末日基地是由黄金时期的城市改建而来的，有不少高楼和交通网，可惜这里爆发了一条畸变裂隙，形成了一个庞大的畸变生态群系，张牙舞爪的畸变种很快就淹没了这里，侥幸存活下来的人们也没抵挡住畸变辐射，他们大都在辐射影响下变成了畸形无生命的烂肉，还有极少部分能畸变出有利基因变成新的畸变种。

    看样子至少废弃五十年了，施云咂咂嘴，没有锁定关节让他的微微弓着的身体变得僵硬，巡甲卫脚上的轮子飞快转着，配合上腰部火箭稳定姿态，这才勉强赶上车队的步伐。

    “云儿啊，”白枫的通讯接了进来，是私人频道，这让施云立马打起精神，“这会儿稍稍安全了些，我想跟你唠唠。”

    “白队怎么了？”

    “这次任务很危险，你别再像刚刚下水那样再冒险了啊。”

    施云无奈地笑笑，他知道白枫作为老长辈很看重自己，也可能是他和老队长关系好的缘故吧。

    “我是说，”白枫特意顿了顿，“再有这种事别第一个往前冲，有事儿找我们年纪大的，这次要硬闯畸变裂隙，十有八九要折掉一半的兵，咱们也不知道赖总的招儿管不管用，但是不管怎么样，你们年轻人的生活是实打实的，总得活过平均年龄吧。”

    “大家都说白队关爱后辈，原来真是这样，”施云说罢笑了笑，“放心吧白队，我会在队长的位置上有个交待的。”

    “啧，小兔崽子，搞得跟以前我不护着你一样，”白枫翻了个白眼，“我是说，赖总这次明摆着要跟奥尔多掐架，咱们没必要那么拼死拼活，新城这么点大谁带都能转下去，他们把咱当机器耍，咱们得在乎自己啊，再说了，咱也保证不了他们掐架谁能赢，谁赢了咱们帮谁。”

    “多谢前辈教诲，”施云呼地出了一口气，“现在情况是挺复杂的，我们各尽其力吧。”

    看施云完全是在捂塞自己，白枫叹了口气。

    “以后干什么之前好好想想，就算能在旧大陆活下去，别到时候在新城被自己人阴了。”

    他说的是之前自己乱逛边城和档案馆的举动，那两次真是危险，施云想，真没想到奥尔多连炸毁远航舰和长鸢号的事都能做得出来。

    “干事儿之前过过脑子，身边的人值不值得这样冒险。”

    施云听到这话心里一僵，子悦的欢快笑容又浮上心头。为了保护她，施云是可以付出很多代价的，如果只是为了新城，为了灯塔大楼上高高在上的帮领或者教卫会，他很难说自己一样可以奋不顾身。新城多年以来根植在他心里的观念开始动摇了。

    “嗯……我一定…仔细考虑。”

    白枫终于感觉到宽慰了一点，他放松了一下肩膀挂掉了通讯。

    随后一路无话，直到蓝羽的声音再次响起。

    “施队，”他在公屏里喊道，“探测仪显示有畸变种靠近，我们怎么办？”

    施云回过神来，屏幕上的阴影面积越来越大，对应着的畸变种数量越来越多，虽然现在势头不猛，可很难预测接下来会发生的情况。

    “全队武装戒备！巡甲卫解除巡航，装甲车架设火力网！”

    说罢，施云直起身，关节因为长时间弓着腰而咔咔作响，强大的风阻突然作用到巡甲卫身上，他们的速度忽然慢了下来，能量炮忽然打开，淡蓝色的电弧猛地甩出，火控系统自动对准了道路两侧。装甲车的无人炮台也相互掩护，二十毫米的子弹悄然地上膛，重卡内的掩护组拉响了枪栓，黑洞洞的枪管从射击孔里伸了出来。

    果不其然，小群小群的畸变种已经从黑暗的夜幕里显现出来，它们的身影时隐时现，看得施云心里一阵发毛。

    这其实不是什么正常的事，施云在一线巡卫队摸爬滚打这么久，第一次让这么重的不安感笼罩，这就像看见汪汪大海上不起眼的小浪涛，说不清底下是什么样的乱流与漩涡。

    施云咽了下口水，实在是没法下令开火。

    “戒备，不要惊动它们。”他强行摁住不安，下令道。

    畸变种渐渐多了起来，大部分都是刚刚在岸边遭遇过的驹马，成群结队的几十上百只，还有一些小型的变种夹杂其间，它们应该是一个种群的物种，难道是二次畸变？

    施云锁定了距离车队更近的一只，但是冷汗流了下来。

    他会害怕？他堂堂一个巡卫队长会害怕？

    顾不上那么多了，几只胆大的小家伙已经撞击着重卡的外壳，金属的利爪划上了几道刺眼的划痕。战士们被磨得心痒痒，但都强忍着开枪的欲望。

    “窝草！”蓝羽咒骂一声，把偏离方向的重卡强行归位。

    打吧，施云放下了异常的心态，坚定地对准耳麦。

    “开火！”

    轻重机枪的子弹一瞬间倾泻而出，火舌刹那间照亮了破败的道路，巡甲卫的能量炮也显示出了该有的威力，靠近的几只驹马很快就变成了筛子。

    “节省弹药，这只是开胃菜。”蓝羽提醒道，重卡的护卫组主要对付灵活的小型驹马，但子弹的消耗速度仍然很快，弹壳没多久就在战士的腿边堆成了小山。

    也许没什么大不了的，施云呼了口气，这群畸变种和之前遇见的没多大区别，略微的金属化并没有带来多大优势。

    车队仍然按照预定计划前行着，只是畸变种的数量越打越多，一路上留下了不少尸体。

    “妈的，今天畸变种怎么都这么团结！”白枫高声咒骂，他已经击杀了不少怪物，能量炮有点过载。

    “这不对劲，这种情况很少见。”施云冷静地分析，他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了。

    “齐飞不在，我们只能通过探测仪观察畸变种情况，”蓝羽担忧地说，此起彼伏的枪声让他不得不吼得更响亮，“窝草，前面又有大规模畸变种群！”

    施云一愣，今天的预感果然没错，在探照灯和探测器的共同作用下，前方可见的尘烟滚滚，更远处的土山开始变得清晰可辨。

    不对，那不是什么土山，那也是一群畸变种！

    石头的外壳下是畸变生物惊恐的面庞，它们好像也看到了迎面而来的驹马和车队，生物的本能开始让它们转头逃跑。

    如果在正常的生态群系中，这群身披石甲的畸变种应该是被捕食的食草动物，但就现状而言，恐怕车队才是食物链的底端生物。

    火力开始向石头状的畸变种转移，一瞬间碎片横飞，好在驹马的注意力也转移了不少，很快就演变成了一个种群对另一个种群的大屠杀，车队不幸成为了中间的肉夹馍。

    施云觉察出了这一点，让车队减少火力，全速逃离战场。

    二队长久训练出来的配合可不是盖的，很快就做到了收队和撤退一气呵成，车队经历了几个急转弯，灯光和雨点在空气中混杂。畸变种们仍然厮杀成一团，吼叫和蓝色的鲜血在混乱中迸发着，还有被利爪击碎的石头碎块。

    施云微微回头，畸变种自相残杀的场景已经逐渐远去，疯狂的嗜血片段终于成为远远的风景。

    “各部分汇报损失。”

    刚刚这么一折腾到没给车队造成减员，大部分都是外壳被畸变种的金属爪子刮花了，但子弹和火箭弹的损耗却不少，从远航舰上带来的火力储备几乎用掉了三分之一，这还是精打细算的节省效果。

    强劲的战斗画面还有剧烈的颠簸给专业组的科学家们摇匀了，他们趴在重卡的地板上呕吐着，还有几个人把额头不小心磕着碰着了，正在大声叫嚷着要医疗组提供帮助。

    “各部分保持警戒，我们离一号裂隙还有多远？”

    施云看了下自己的屏幕，大概能估算出剩下的路程，但他还是想把问题抛给蓝羽或者白枫，起码要让他们也动动脑子。

    “不是很顺利，”蓝羽摁着耳麦，重卡带着他的声音一摇一晃，“我们偏离了路线，要过去的话可能会拖上几个小时。”

    “直接开过去吧，”白枫又一次弯下腰，黏糊糊的蓝色血液像胶水一般涂满的巡甲卫，施云突然想起来他刚刚好像打得最起劲，“弹药和补给都不够，去完一号裂隙我们还得找个时间快速休整一下。”

    子悦忙着给一个眉骨流血的工程师包扎，所以没有回话。

    施云小小地失落了一下，按下通讯器，他还挺想听听那个充满活力的声音，“那我们加速向北，争取在今天结束前到达一号裂隙。”

    频道里没有动静，看来大家是同意了，施云暗自点点头，重新弓起身子，设定好巡甲卫的巡航速度。

    不对！

    他的心里像是有一道电流穿过，施云猛然回头，这会儿太阳已经出来了，雨幕下勉强能看清他们走来的路。

    不好的预感再一次填满了他，现在不确定的危险显然不是那一群陷入混战的畸变种大军。分析来看，这里距离畸变裂隙的距离已经很近了，但是他们遭遇的有组织袭击只有刚才那一次，密度不算大，很多次在旧大陆的外巡任务都有过比刚才还要惊险的时刻，除了金属化的骨骼和石化的外壳，仿佛一切都只是一场普普通通的外巡任务。

    关键就在于它不普通啊！施云继续细想着，一种由无力感交织在一起的恐惧笼罩了他。畸变种们可以直接从畸变辐射里吸收需要的能量，虽然生长发育仍然需要实打实的物质，但维持基本生存用的能量就减少了很多。再加上驹马作为群居型的畸变物种，已经凭借四米左右的体长和一吨左右的体重登顶了很个快旧大陆地区的食物链，加上畸变带来的金属骨骼，在畸变裂隙附近的种群数量怎么可能只有这么一点。

    难道还有高手？

    这块大陆上难道还有更强力的畸变种出现？

    施云想不明白，南美利卡大陆是新城较为熟悉的大陆之一，外巡的次数仅次于裂隙数量最少的澳亚大陆，怎么可能这么快出现了比驹马还强力的种族？如果是因为二次畸变，那为什么以往的侦查没有任何结果？

    那就只可能是更强力的新畸变种了，施云吞了吞口水，他感觉路边的暗处有一束目光正在他身上游走。把探测器开到最大，结果却是畸变种的回波信号已经微乎其微，最大的那一团已经在上一场战斗里自相残杀了。

    施云摇摇头，不管前方有什么未知的危险，只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远航舰上，日出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多大的好处。台风已经小了一点，但极端的天气仍然让直升机难以行动。

    齐飞皱了皱眉头，估算了一下坠机的可能性，最后得出结论，巡飞卫还是不能出战。

    舰长一行也在分析战斗录像带出来的问题，不过倒不是畸变种的数量问题，他们对目前畸变驹马和新畸变种的金属骨骼和石头盔甲更感兴趣。

    相关资料已经回传给了新城的一票科学家，艾莉丝挠着头和畸变群系专家相互研究了一下，暂且定性成畸变辐射导致基因出现问题，再加上环境造成的无机质积累，给那些畸变种带来了有力的身体武器，就像旧大陆生物进化出外骨骼一样，这应该能解释成进化的力量。

    “看来裂隙的进化已经超出我们认知好长一大截了。”赖晓叹了口气，教卫会这几天不断争取主动权让他有点心慌，但这都是小问题，只要施云一行能够顺利归来，就算不能打垮教卫会也能让他们失去竞争权力核心的实力。

    “这次外巡的成果对新城人类意义重大，”赖晓顿了顿，“不管结果怎么样，我们都希望在旧大陆的诸位能够平安归来，我们会成为你们坚实有力的后盾。”

    舰长点了点头，“目前的情况汇报完毕，外巡预计还要持续一天，我们尽力。”

    视频通话骤然断开，不稳定的信号已经让诸位习惯了，天门计划的老本已经吃了几十年。远航舰仍然随着波浪摇晃着，风雨虽然小了一些但仍然没有停下，舰长的危机感反而又重了几分。

    “报告！外面……全是畸变种！”一个航行组成员匆匆忙忙闯进舰长室，上气不接下气。

    舰长望向窗外，甲板上的武器系统已经竖起来了，舰炮上膛完毕，对准了天空中看不清的小黑点。

    那是上次突破安全线的巨鸟，入库之后连个名字也没给人家取，但这次的家伙与上次明显不同，它们的羽毛散发着让人不安的反光。水里，淡蓝色的荧光在浪涛与乱流之间闪现，时不时飘过的鱼鳍宣告着这是一个危机的黎明。

    “妈的，”舰长罕见地爆了粗口，但语气却十分平缓，“给我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