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看！他们来了！”

    远航舰进入视线的时候，成群的人站在港口后的楼上。在船坞上，奥尔多带着的教管方阵排列整齐，正在跳着祭祀舞蹈。

    施云坐在轮椅上，子悦推着他，两人站在人群的前面，感受着淡淡的冷风。

    “外巡的勇士们！”奥尔多省去了繁多的教卫会既定章程，“我知道你们的战斗异常激烈，也知道你们中间有人，和我们不一样。”

    他在面具下冷笑了一声，“根据外巡法则，被畸变辐射污染的战斗人员要交由教委会处置，怎么，还不打算站出来么？”

    甲板上的气氛瞬间凝固，子悦的双手死死攥着轮椅的把手。“别动，”齐飞在后面低声说，“表现得自然一点，科研部的人对比了，说你没问题。”

    “基因畸变事小，要是影响了身边的人事可就大了，”奥尔多的话语里尽是轻蔑，“要是新城内部传染起来，大家可就危险了。”

    当民众才明白过来时，台下一片哗然。

    窃窃私语声开始蔓延，奥尔多站在人群前半段，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我的战士们都没问题，”赖晓身后跟着艾莉丝和一大票白大褂，“上船时他们做过检查，所以不要认为在这里胡言乱语就能让他们难堪。”

    “能难堪的只有你，会首大人。”赖晓后一句话的声音很低，几乎用最小的声音是贴着耳朵说。

    奥尔多绷着脸，看见甲板上的巡卫队员正在缓缓往下走。

    “拦住他们！”

    甲板上的随行教管突然跑在人群前面，抽出生铁的教鞭，指着巡卫队员。奥尔多身后的教管方阵也站成一条直线，拿出教鞭摆出战斗姿态。

    “你想动手？”赖晓转头，他和奥尔多挨着，“这不是一个好选择。”

    与此同时，巡卫队员们也纷纷抬起枪口，对峙着的两波人把气氛降到了冰点。

    前来围观的市民像是僵住了，没想到只是来看看巡卫队凯旋，却能经历这样戏剧性的一幕。

    “畸变是尚主的恩赐，”奥尔多缓缓回答，“如果真的出现人遭受畸变辐射的影响还能像这么生龙活虎，才是发现了能顺从尚主旨意的办法。”

    “我说过了，我们的战士好的很，”赖晓几乎是咬着牙齿在说，“上船的时候已经做过喷雾了，你还想干什么！”

    奥尔多抬抬手，像是顺着手背压住了市民的窃窃私语，“我的意思是，这是一个跟随尚主的好机会，对于普罗大众，这是一个好机会…还不站出来吗？”

    阿尔法基地外围闯进来了一群士兵，那是城防军的队伍，细心的市民已经发现那不是平常在地下城维持秩序的治安军那一批，而是一支装备精良的作战部队，更可能是亲卫军。

    事实证明了这一点，走在他们前面的是那个冷峻的城防军上将，渡边亘。

    “先把来基地的市民带出去。”他用极其严肃的声音下令。两边的手下已经开始驱赶民众。

    本来只是一次很普通的欢迎仪式，却同时出现了普通民众一辈子见不到的新城核心，大家都显得十分手足无措。好在城防军给力，加上奥尔多点了点头，几个教管开始协助市民回地下城。

    “好了会首，”赖晓死死盯着奥尔多的眼睛，“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但是我的小伙子们都绝对健康，如果你还有什么问题…”

    “行了，”他披上那件大了很多的披风，“这件事我不会放手的，你当然可以当它不存在。”

    几人转身走开，剩下的几十个教管也收了教鞭回头跟过去。渡边亘也看着奥尔多一行教管走过，城防军的战士纷纷把目光跟着那几个大黑袍子一起移动。

    “妈的，”白枫放下举起的手枪，回头指示蓝羽等一众队员也放下武器，“他也太嚣张了！”

    直到这时，基地的工作人员才把升降台准备好，疲惫的巡卫队一行才得以踏上基地。

    看着随行教管屁颠屁颠地找奥尔多去了，他们这会儿才放松下来。

    “怎么办，”子悦有点焦虑，“他们好像知道了一点东西。”

    施云只是摇了摇头，现在的情况比较复杂，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赖晓上去和渡边亘说了几句什么，应该是感谢之类的话。等回来只给施云撂下了一句，“跟我来灯塔大楼负一层。”

    施云回头看看子悦，然后又点点头。

    子悦自然而然地推着施云前进，赖晓和艾莉丝走在前面，两人面色不太好看，应该不是奥尔多的打扰造成的。

    灯塔大楼底下的研究室很少有人来，银针计划的几代失败品堆积在那里，像是人被砍断下来的肢体。

    “我记得在远航舰上的时候说过，”艾莉丝把一些看过去很高级的一起架在施云身上，“你这次的畸变反应十分特殊，你能明白它特殊的点吗？”

    “神智清楚，”施云回答道，执行外巡任务的时候他见过很多被畸变辐射污染的队员，无一不是发狂之后再产生各种畸变症状，“而且我不但没有在畸变辐射影响下畸变，反而让它给我带来了好处。”

    “我活下来了。”

    艾莉丝点点头，“畸变不是简简单单地让基因出现问题，如果真的是那样，那见效未免太快了。”

    “之前我们就有研究，畸变辐射其实不光是给基因遗传带来影响，而是直接改变了生命体的结构。”

    她回过身点了一下电脑，“现在看来，不止是生命体的结构。”

    施云一行人听得特别认真，他们虽然看不懂那些详细的参数和各种各样的公式，但另一些直观的图标和表格还是懂一个大概。

    “畸变辐射直接从微观上改变了物质的结构，也就是原子分子级别的改变，你们能懂吗，目前的原理还没有太明确，但是科研部已经给好了一个大体的框架，基因和大脑神经结构由于它的复杂性，稍稍改变给出来的影响最大所以一直被我们当成重点，我们搞错了。”

    “现在看来，在特殊情况下，畸变辐射也可能改变其它的方面，比如说骨骼和生命体的能量，就像你那一次。”艾莉丝戳了戳屏幕，“你看，你的身体和之前的完全一样，这就说明畸变辐射只影响了你的供能，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效果，我们还不清楚。”

    “畸变辐射的影响只在生命体之间吗？”施云的问题接得很快，没留下一点反应时间。

    “可能不是，这次外巡发现的地质杂化可能就和畸变辐射有关，根据理论模型推测，一般的物质接触到畸变辐射后会被激发到一种特殊的形态，在这种畸变态的基础上失去辐射的供能就有可能回落成其它的物质，但这只是猜测，还不能证实…”

    施云若有所思的低着头，发现其它人也和自己差不多。

    “无论如何，这次对畸变裂隙的探索都带来了极其丰富的结果，我们队畸变生态的探索都再进了一步。”赖晓最后出来总结，“后面要是还有问题，我们还会找你。这次外巡辛苦了，数据点已经发到你们的配给卡上。”他点点头，施云知道自己应该离开了。

    走在回寝室的路上，子悦还是对今天艾莉丝的话感到有些疑惑，“最基本的物质都能直接改变，要是控制得当，不是能把石头变成金子？”

    “有可能，”施云点点头，“据说我们采集的地质杂化样本里面就有各种各样的元素，还有一些甚至是放射性的，根本不可能在地表出现。”

    “唔…”子悦有点困惑，“这样啊，那和我们有关系吗？我们拼死拼活地采集的数据和样本，到底有没有用啊。”

    “那肯定有啊，”施云像是回答共教系统里的小孩子，“有了这些数据，应该就可以预测畸变辐射的运动方式，能给我们的外巡不少帮助吧。”

    “诶，对了，”子悦突然靠过来，“你现在感觉伤得不重吧？”

    “怎么了？”施云有点困惑。

    “现在队里有人在传，说是你的成员价值已经快归零了，要是这段时间好不起来可能就会…”

    “啧，”施云皱眉，“这次虽然伤得重，好得倒也挺快，这几天就能下床了，不过骨头的恢复应该会慢一点，具体要几天还不是得等你们检查。”

    “那我要你明天就好起来！”

    地下城里，关于巡卫队和教卫会差点在阿尔法基地打起来的话题已经在各处都传得风风雨雨，到处都在议论奥尔多口中那个被辐射感染的队员。

    蓝羽在地下城里打听了一圈，大概都是一些杂七杂八的添油加醋，但都没有怀疑到施云头上。反而是施云成员价值越来越低的事情更加受到关注，他们都说这一个巡卫队队长要退役了，最坏的结果是直接被赶走到边城区，到时候一个残疾人独自在那里连命都保不住。

    与地下城相去甚远的大楼里，奥尔多在窗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随即直上顶楼，帮领正在那里。

    “有什么事吗？”帮领衰老的声音几乎是立刻传来，近一段时间他干预的事情是越来越少了，决策的问题大都交给副官来做，他大多数时候都做在那个象征新城最高权力的位置上独自欣赏灯塔大楼顶端的这一片风景。

    “您是否听说了这一次外巡他们的发现？”

    “你是指畸变裂隙里的吗？听说了，那怎么了？”

    “我们可以有更好的路去走。”

    “你是说除了银针计划之外？这倒挺新鲜。”

    帮领那种游刃有余的态度着实让奥尔多有点上火，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让话蹦出来。

    “城建计划之外，我觉得我们可以主动学习畸变的生态，这和尚主的旨意最为接近，我认为最适合人类的未来。”

    帮领罕见地站了起来，他的神色没有改变。

    “熄灯计划推进已经很久了，就现阶段我们应该首先考虑最熟悉的东西。”

    “可是对畸变裂隙的认识都是昨天才更新的！在这一点上，我想我们差不多。”

    “行了，”帮领舒出一口气，“新城这条船的方向不是说改就能改的，把城建计划暂时搁置已经属于计划之外了，我不希望这样的意外发生两次。”

    奥尔多紧紧攥拳，“那，我还有一个请求。”

    “说。”

    “成立教卫军。”

    “教卫军？”

    “就是一支属于尚主的武装力量，”奥尔多缓缓解释道，“你知道这次外巡还发生什么事了么？”

    “教卫会的人被人拿枪指着了，还是两次！”

    “就因为这个？”帮领转过身，他尽量不去看奥尔多的面庞，这总是让他想起那个在内战时帮助过他的朋友，而他作为新城帮领不能被这样影响。

    “如果教卫会的教管不能保证自己的地位，那么他还怎么保障尚主的权威！而保卫尚主的权威，是我，乃至无数教卫会管教都致力的目标，您不也说过尚主万岁么？”

    “奥尔多，”帮领的声音像是从远古的时代传来，深邃又低沉，“作为上一任会首的继承人，我们给了你不少帮助，”

    “我希望这样的帮助是因为教卫会，而不是因为我是谁的儿子。”

    “嗯，”帮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件事我会安排下去的，教卫会那边还是要你多花心思。”

    奥尔多冷眼一翻，随即转身回自己的楼层。“我等着您对教卫会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