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不到，施云的伤已经快好得差不多了，他已经可以偶尔站起来，在巡卫队训练的时候过去监督一会儿，这一点让基地的医生都很惊讶。虽然一时半会儿很难参与训练，但他的到来让很多巡卫队队员都放下了悬着的心。

    这一天是选拔新的一线队员的日子，子悦推着施云在寝室散步，看见了新来的战士往寝室里搬东西。

    在南美利卡的外巡让二队损兵折将，一整个步兵组损失了有一半人，巡甲卫和装甲车组也损伤过半。就连他这个队长也差点没能回来。昔日在一起训练作战的战友一下子换成了二线队伍的新面孔，这让施云感觉有点伤感。

    寝室里的东西都是新城所有的，私人物品只有一个小箱子。他们无意间走到了巡甲卫驾驶员玖天的寝室外，门口那个盒子就是他全部的物品。

    房间内，接替的驾驶员正把他自己的东西放好，他看见施云笑着打了一个招呼，然后埋头收拾东西去了。

    玖天的箱子不大，里面都是些换洗衣服之类的杂物，让施云注意到的是几张照片和相框，那应该是他们从共教系统毕业的时候拍的。

    “怎么了？”子悦看出了施云的疑问。

    “他认识三队的人呢。”他叹了一口气，“平常他在队里就不太合群，也就老三队的几个队员和他玩得来，现在都不在了。”

    施云还记得被畸变种腐蚀成空壳的巡甲卫残骸，他们在整理的时候只打扫出几小块骸骨。

    他们很快就会被忘却，房间里不会有一点他们的痕迹，配给卡也被打包回收。等施云这一批人离开，就再也没有人记得这些战士了。

    说话间，几个和他们一起从旧大陆外巡回来的战士也站在了门口，他们低着头，空气中沉淀着能感觉到的沉闷。他们谁也没说话，仍由微弱的灯光撒在他们脸上。

    “他们是永远的英雄。”施云看着那个小箱子，那是英雄的一生。

    “什么？教卫军？！”

    白枫愤愤地拍案而起，狭小的办公室又一次被敲得震天响。

    “我听教卫会的眼线是这么说的，大概是要给巡逻的教管配枪吧，然后负责地下城的治安。”赖晓无奈地耸肩。

    “那渡边亘的城防军呢？”

    “以后只负责对边城的治安，就是管边民。内巡也不用巡卫队去了，说交给城防军就行。”

    “妈的，塔议的时候不说这档事，就明显是故意的！”

    “行了，看明天早上的例会奥尔多怎么说吧。”赖晓也想不出办法，只好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抽烟。

    果然，第二天的灯塔大楼例会上奥尔多就提出了这一点，照他的话说，不是商议而是通知。

    “你是真想打第二次内战啊！”赖晓严厉地质问，渡边亘在一旁用冷冷的眼光打量着几人。

    “赖总这帽子扣得可太大了，教卫会既然要负责新城的内部治安，总要拿得出强有力的手段才行，总不能被人拿枪指着吧！”奥尔多摆出对峙的样子，“现在的那么多新城公民无一不受着尚主的感召，由教卫会负责新城的内部治安自然是理所当然的，内战的帽子到底应该落在谁头上呢？”

    “还有，巡卫队两次阻碍教卫会教管维持秩序的事我不会坐视不理，敢挑战尚主权威，我会让新城民众看见他们的下场。”

    “你是在威胁我们？”赖晓吸了一口气，刚想发表自己的长篇大论，“别忘了…”

    “行了！”帮领一发话，整个大厅都回荡着看似衰老实则充满力量的声音，“奥尔多提出的分工不是很合理吗？现在教卫会城防军和巡卫队都有自己明确合适的职责，希望你们可以通力合作，努力维持好新城的运转。”

    接着他叹了一口气，旋即恢复了七旬老人的神态显得干枯又无力。

    “我能带着你们的时间不多了，以后的路，还很长呢。你们必须要稳定合作才行。”

    赖晓的脾气一下子软了下去，吸进去的气从鼻子里喷出来，一时间说不上一句话。

    “行了，今天的例会就到这里吧，赖晓，你让资源部拨出一点武器资源给教卫会，这几天就把教卫军的事情搞定吧，散会。”帮领闭上眼睛，似乎在享受着浑浊的空气。

    奥尔多取得了一场大胜，但他的面孔仍然紧锁，在教卫会的楼层里，他面对着墙壁上尚主的雕像，眼睛死死盯着那错落有致的艺术品。

    “手底下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没问题，有帮领的命令，资源部的武器不给也得给，另外，科研部的事……”

    “科研部的事谁也别说，”奥尔多这时才转头看向自己的手下，脸色阴暗吓人。“把人和畸变生态结合的事情谁都没有做过，让那几个科学家看着机会行事吧，我相信他们能做到。”

    这几天里，巡逻的教管都配上了整套的装备，和城防军的火力不相上下了。阿尔法基地里每天都有新配枪的教管在练习射击，噼啪的枪响不绝于耳。

    有枪之后那些穿大黑袍子的教管更加飞扬跋扈了，他们三五成群，说是巡逻更像是耀武扬威，看见不顺眼的人总要用眼神威胁他们一下。

    另一边的科研部，艾莉丝和一帮技术员正在电脑前奋战，他们已经对畸变辐射有了一个大概的认识。

    “你说那些假说是对的？”赖晓盯着电脑屏幕，这结论让他有点吃惊。

    “畸变辐射的作用方式就是通过改变物质的构成方式，也就是说，如果畸变辐射携带的能量足够，它能把物质直接激发到畸变态，也就是你们在裂隙爆发的时候在里面看到的紫色荧光。”艾莉丝一口气说了一长串，赖晓理解不太完全。

    “物质被辐射影响，变成紫色的畸变态，就像冰融化成水一样，一旦当辐射量下降不足以维持畸变态，它又会回落成普通物质。”艾莉丝呼出一口气，屋内已经被连续几天奋战的技术员散发出来的味道填满了，“这时候回落成什么物质就说不定了，但质量应该是不变的，所以地质杂化的现象才可以解释。”

    “也就是说，畸变辐射影响的不止是生命体，”赖晓点点头，“那为什么会有畸变辐射？”

    “不清楚，现在的假说包括尚教的教义都说和太阳活动有关，但我觉得不一定，它可能是宇宙里很常见的物质活动，更有可能的是，宇宙就是一个大的畸变源，辐射低落的空间才是和大多数不一样的。”她叹了一口气，她大半生时间都交给了畸变研究，这次的外巡带给她的数据解决了不少关键性难题。

    “物质根据不同的特性对畸变辐射的耐受程度不一样，所以我们才能设计出防护服和喷雾之类的东西，但这都是权宜之计。”艾莉丝底下眼睛，“很抱歉，我找不出能战胜畸变辐射的方法。”

    “没关系，”赖晓的声音温柔又有磁性，他抱过艾莉丝，手心揉搓这她的头发，“能做到这一点已经很不错了，我们还能继续下去的。”

    “施队！”蓝羽在这天下午结束训练之后跑进了施云的寝室，果然他还坐在轮椅上，“你知道外边都怎么说吗？”

    “发生什么事了？”施云看向蓝羽，“这个点连饭也不吃就跑过来。”

    蓝羽一把抹掉额头上滴答的汗珠，大口喘着粗气，“他们说要把子悦和几个二队的队员赶出巡卫队，说是他们胁迫了教卫会的随行教管！”

    “谁说的，事情可靠吗？”施云这时候才开始有点急了。

    “就在外面，基地的通告栏，应该是教卫会的人贴的，现在大伙儿都在看！”

    施云刷一下站起身，顾不得没好全的腰腿就直直地冲了出去。外面的人声鼎沸，都围在一楼大厅看通告栏上的宣传单。

    “处分通告啊。”前排的队员细细地反复琢磨着通告的用词，“他们说子悦队长胁迫教管，在船上强闯教卫会的教管，无视教管指令。”

    施云看见这幅场景感觉头晕眼花，长段的奔跑让他腰上一阵刺痛。耳鸣开始环绕在他周围，队员们的纷纷议论就像是驱赶不掉的虫鸣，他呼吸开始急促，最终狠狠摔倒在地上。

    等他睁开眼睛，子悦的面孔又一次浮现在他眼前，这里是基地的医务室，昏暗的灯光只能勾勒出子悦的面庞，她的眼睛里闪着一点一点的光。

    “子悦队长，没啥事我就走了哈。”基地医务室的负责人打了个招呼又笑了笑，这就离开关上了房门。

    “你醒了？”子悦探过头来，“不是说了，这段时间不要剧烈运动嘛，一口气从寝室跑到楼下，真把自己当没负伤的战士啦。”

    “子悦…”施云低下眼睛，“你知道怎么了吗？”

    “我知道，救你的时候就预料到了。”

    “你…真的要离开巡卫队？”

    “还有别的办法吗？”子悦眨着眼睛问，“我啊，当然也不想离开，但是奥尔多逼得紧，没办法，走就走吧。”

    “赖总这会儿还不知道，我这就去找他。”施云试图坐起身，但腰间的刺痛让他躺了下去。

    “他知道，就是他跟我说的。”子悦摇摇头，柔顺的头发在她眼前摆动。

    “没道理啊，当时确实情况紧急，”施云反反复复地思考，有没有地方能让他找到缺口，“大不了我带人去找奥尔多，妈的，他暗算我们那么多次，我还就不信…”

    “行了，”子悦摸了摸施云的头，“你以为他们成立教卫军是为了好玩啊，别真因为这个弄出二次内战的事来，会很麻烦。”

    “那…你去哪？”

    “我也不清楚，等着看教卫会怎么说吧。”

    “还能待多久，”施云直视着子悦的眼睛，“我不想离开你。”

    子悦微微笑着，“我知道，这也是一种结果吧。”

    “还记得在船上吗？我问你想没想过后果，”施云哑然失笑，“我才不想要这样的结果。”

    “我会陪着你的，”子悦突然认真道，“想尽一切办法，一定要想办法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