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谁说别离」
子悦要被调离巡卫队的事情传得很快,整个过程都很突然,整个阿尔法基地都知道了这件事。
白枫愤愤地咬着牙,施云无奈地坐在他对面。
“实在不行我们就来硬的。”施云猛地站起来。
“你那身子还没好呢,”白枫摇摇头,“其实又不止子悦一个人举了枪。”
“好多了!”施云拍着胸脯道,“他是冲我来的,他知道子悦和我距离近。”
“现在闹起来对我们不好,”赖晓突然走进寝室,他把通告拍在桌上,“我们得等一个时机。”
“您的意思是?”白枫看向赖晓。
“我尽力给子悦一个好一点的环境,”赖晓叹了口气,“现在还不是时候。”
“可那是…”施云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我知道,”赖晓毫不犹豫地打断,“你舍不得,我舍不得,要是大家都舍不得,全新城都得乱套。”
施云呼吸紊乱了起来,他只感觉突突的心跳正在冲击着自己的大脑。
“行了,”赖晓口气温和了下来,“我在内务部也有一点人会听我的,我尽量善个后吧。”
“赖总,”施云低下头,“等过几天就恢复我的训练吧,我得找点事干干。”
赖晓点点头,带着白枫走出寝室。
于是小房间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施云疲惫地想,蓝羽和齐飞都在训练,他们这会儿应该准备吃晚饭了。他翻了翻包,里面只剩那张书签了,那本罗密欧与朱丽叶在外巡回来的时候就还给了二八。
天塌地陷,我爱你。多么美丽的一句话,施云想道,他们本该如此,哪怕末日呢,只要有她在就不算绝境。可再过几天,可能他们就一个在地下城一个在阿尔法基地,多见一次面可能就难于登天了。
“施队长!”空灵的声音响起,是那个女孩,“一个人在这里啊,没去吃晚饭吗?”
“我不饿,不想吃。”施云转过身。
“还在为那件事发愁啊,”子悦走过来拉过施云的手,“别怕,我还在呢。”
两人来到了基地面对大海的一端,太阳光柔和地撒进基地里。按时间算,快到夏至了,也就是说,白天很快就会变短,等太阳在地平线上跳得不耐烦时,它就会再次离开,把寒冷的黑夜留给极南大陆上无数双渴望希望的眼睛。
但至少现在,日光还是金色的。
“我不理解,”施云正感觉眼泪正在眼眶里挣扎,“为什么偏偏是你被挑出来。”
“不知道。”子悦用力地摇摇头,头发把阳光晃得稀碎,她的眼睛只看着前方,反射着耀眼的日光。“教卫会的事,大概都是这样的吧。”
施云一把抱住子悦,眼泪彻底挣脱束缚。那个在旧大陆肆意驰骋的巡卫队长因为她哭成了一个泪人。
“我…我离不开你的,”施云有点哽咽,“我们从小到大没有离得那么远过,对吧。巡卫队日常不能出阿尔法基地,要是你在地下城里…我们一年是不是只有春分节和秋分节能见面了?”
“我听说过旧大陆的一个传说,”子悦拍了拍施云的头顶,“说地上的放牛娃要一年才能见到一次喜欢的仙女,他们每过一年就在鸟搭成的桥上相会,那天就是旧大陆的情人节,怎么样,我们是不是也能给春分节赋予一个新的含义?”
“好啦,”她擦掉施云眼角的泪水,像安慰一个小号的小朋友,“赖总不是说了会帮忙的嘛,我们走一步看一步好不好,新城这么大,总有机会的!”
施云这时才微微松开抱着子悦的手,看了看那张不算俊秀也不算粗糙的脸蛋,一撇嘴亲了上去。
两人在极昼的阳光下拥吻,丝毫不在意冷冷的风划过肩膀,吹散子悦的齐耳短发,吹乱施云的心绪,把不舍和爱意填在漫漫的时空里。从十几年的以前,到现在,又到看不见边际的未来,他们都害怕,怕因为时间冲淡了对方的记忆,所以就竭尽全力地把对方的感觉留下。
“嘟…嘟……”子悦的终端响了,两人不约而同地分开,并且都感到奇怪,队员们不太喜欢用终端传递信息,因为总是面临教卫会的检查,还得额外付数据点,所以显然不是哪位队员的来信。
“子悦,公民号740207,”这是一条语音消息,听这正式的语气,应该是内务部无数台电话中的一台里录下来的,“经内务部核定,决定解除你在一线巡卫队的职务,同时由于你处于二十五岁的适龄婚配状态,请到地下城的医疗点接受检查,现在到灯塔大楼来进行登记。”
施云慢慢松开手,风冷了起来,他的眼睛渐渐暗淡下去,面前的女孩显得手足无措起来。
“现在吗…我……”子悦不知道在这时候应该怎么办,她颤抖着放开施云的肩膀,“我不去,就律法来说,他们最多…最多杀了我,或者流放到边城,如果不是和你一起……”
“不对,子悦,不对,”施云摇着头,但眼睛仍然无神地看着她,“你不是答应过我吗,好好的,不能因为这样的事就…”
“如果不是和你一起,那才真的叫死亡。”子悦把手轻轻抚在施云的脸上,泪渍还在风里干涸,冷冷的刺痛让施云闭上眼睛,“我不会按他们说的去做的,就像书里写的一样。”
施云呼出一口气,他还是感觉这一切有点不真实,“我不要你死,不要你去边城那么冷那么荒凉的地方,”他推开子悦,“我去灯塔大楼,去找奥尔多,找帮领,总有人能说上话吧,这不是我们的结局,肯定不是,子悦你等着,我…”
话没说完,就被一旁哗啦哗啦的动静打断了。
教卫会!施云心里一惊。
果然,几个黑袍的教管挎着城防军的轻型步枪出现在基地里,他们整齐划一地迈上台阶,领头的那个对着子悦。
“子悦队长,”他冷冷地笑了一声,“会首大人知道您对去灯塔大楼比较抵触,特地派我们来接你。”
施云伸手护住子悦,眼睛严厉地盯着面前的一行人。
巡卫队的人终于来了,蓝羽领着他们从边上挤进人群,两边人马都带着武器,气氛一下子焦躁起来,双方的成员都怒目圆睁,但好在武器还没举起来。
“你们可要考虑好做事的后果。”教管的手搭在黑色的教鞭上,另一只手却抓紧了步枪握把。
“还没到你们威胁我们的时候呢,”蓝羽咔啦一声推弹上膛,“我们的人说带就带?内务部和教卫会好像都没有这个权力。”
“是吗?”教管举起枪。
很快,两边就摆好了对峙的架势,几十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在一起。
“如果你们想打第二次内战的话,我们奉陪。”
蓝羽咬着牙这样说着。很快,除了二队的队员,一队和三队的战士都在大厅开始聚集,他们一部分带了枪,但大都是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还有意见吗?”蓝羽感觉心脏在突突跳,但还是站在队伍最前面。
“我去,”子悦整顿好自己,“我跟你们走。”
“什么?”蓝羽突然瞪大了眼睛。
“不要因为我的事就…”子悦无声地摇摇头,“赖总说了,要等。”
她回头看了看愣在原地的施云,微笑了一下,然后穿过两拨人对峙的空当,走向了教卫会的教管那一群。
“还是子悦队长识大体,看来是我们误解你了。”那人微微弯腰,算是行了一个礼。
“走吧。”子悦面无表情,只想尽可能地简洁。
“这都在干什么,”赖晓和白枫走了出来,看见教卫会的人总算离开,赶忙遣散了聚集起来的人群,“子悦因为什么原因被带走你们还不清楚吗?回去,都回去!”
接下来的事就很简单了,在负责登记信息的楼层里,子悦近乎恍惚地坐着,看着内务部的负责人打开她的档案,改了一点什么,然后让几个白大褂给她采了血,说是要给她检测婚配状态。
子悦绷着脸,她暗暗决定,不管检测结果怎么样,一定不能照着教卫会的路子走下去。
“那么,这就结束了,”办公桌后的工作人员看过去五大三粗的,很随意。“子悦队长,您应该在明天结束之前搬您的个人物品到您的新居所,它就在地下城不远的地方。”
他递过来一张新的居住证,子悦的新职业是一个医疗点的急救护士。
“婚配对象和婚配证明会在您离开的时候一起给您,等成功受孕记得去医疗点登记,尚主保佑你。”
那人漫不经心地说着,眼睛看向门口,然后注视着子悦的眼睛,这让子悦知道应该离开了。
等她回到寝室,已经过了熄灯的点,但施云房间的门仍然开着。也许是遵照内心里的想法吧,她凑了过去。
“子悦…”施云轻轻叫了一声,“事情赖总跟我说了…就在明天?”
“嗯,”子悦还提了一下婚配的问题,“我不会照着他们说的做的。”
“这会让你很难办的。”施云焦急地回答。
“我不怕,”子悦的声音虽然很小,但字字充满了坚定,“我只愿意和你一起。”
“这不对,子悦,”施云皱着眉头,“我只要你好好的,其它的东西不在乎。”
“不在乎?”子悦扬起眉毛,“我在乎,不就是放逐嘛,别忘了我们认识边城很多边民。”
“你和他们不一样…”施云的声音瘪了下去,“而且,还有可能被处死。”
“行了,我会解决的。”子悦只留下短短几个字,看着施云的身影退进了自己的房间。
看着这个熟悉的小房间,子悦不免感觉悲凉,虽然这里没有太多自己的东西,但几年下来已经在记忆里刻下了一段不可磨灭的痕迹。
更舍不得的还有很多啊,她想着,有他,有那么多一起战斗过的战友兄弟,有这么一段可歌可泣的生活。
谁要说别离呢,子悦躺在床上,还有一个灵魂也在今天痛苦着,他们默默地沉浸着,只在等待明天的分离。
谁要我们分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