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心想坐下聊聊，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只盼飞燕归巢，但现实不允许，全怪异乡人。

    异乡人想大战一场，酣畅淋漓痛哭流涕，只盼化解心结，但现实不允许，全怪鉴心。

    罢了，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闻数穷，不若守中。鉴心希望在使出全力与致远切磋一番后，致远能意识到共鸣者和普通人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鉴心出掌前脚一踏，磅礴气势从她那具纤细的身体迸发而出，接着，他快步前冲，身后留下无数残影，一掌直奔致远面门，掌风掀起层层起浪，绵延不绝。

    敬远着急反应，掌风擦过发梢，心神荡漾之间，鉴心错身上前，踢顶他的腘窝。

    敬远吃疼之余勉强支撑身形，然而鉴心攻势便是一浪接一浪，层出不穷，狂风骤雨间剥夺对方的气机。

    唯一的缺点就是动静太大，共鸣者的切磋吸引全副武装的士卒锐利的目光，成队的将士也因为异乡人的身份没有贸然上前制止。当然这有个前提，那便是鉴心切磋上伤而不残

    面门，咽喉，两肋，肝脏，大椎。与闲云野鹤的外表不同，鉴心招招毒辣直指要害，打得致远又气又急，根本抓不住衣袂。

    场面一度非常平静，没有任何杂声，所有人都安静地观看这场不公平的切磋。

    第十九次，敬远再次爬起来。他依旧没有创造奇迹，共鸣者与普通人的差距还是太大。

    鉴心看着满身伤痕的致远，心急如焚，开口说道；“你难道还不明白你我之间的差距吗？须知圣人深虑天下，莫贵于生。人生在世，莫要行一时义气之举。若是你执迷不悟，那我只好……”

    敬远用坚毅的眼神无声地告诉她，“你以为这一路上我是怎么走来的？”

    此时场间响起热烈地助威声，很是熟练的，士卒在用节奏的喝声想要帮他抬动脚步。

    鉴心有些无措，甚至有些不安。于是她看向异乡人。

    单论力量，敬远远不及鉴心，这是一开始异乡人就知道的事情。而看到中年将士谈及敬远时的惋惜之色，异乡人有个猜想。

    至少敬远是个人格魅力的人，不然他不可能留在军营。而能让这些边境将士产生好感的品质屈指可数。

    百折不挠。

    或许一开始敬远确实如你所说，敬远是个空想上阵杀敌的莽夫，但一路上心惊肉跳，一路上的磕磕碰碰，这些经历已经让敬远成长为一名了不起的战士了。

    初见敬远的时候异乡人便察觉到他没有伤势却脸色发白，满身消毒水的味道。

    而这些鉴心并没有察觉，或者说不愿意察觉。从这方面来说，鉴心，不成熟的是你，你一直把他当成孩子。

    嘿，你一开始就知道答案不是吗？怎么令他认输，乖乖地回去见爷爷。

    异乡人面沉似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鉴心越发胆战心惊，最后闭上眼。

    “啧”微乎其微的咂嘴声响起，异乡人忽地笑出声，说道：“你再往前一步，宗业的性命会因你的固执而死。”

    鉴心看着异乡人这种笑容便觉得有些可怕，没有继续反驳。致远的气息杂乱无章，没有发出声音但从他微微鼓起的脸颊处看出，他在用力咬着牙，双拳紧了又松。

    最后这场切磋亦没有分出胜负，致远晕倒了，准确来说是怒火攻心气昏过去的。

    运输物资的队伍带着昏死的致远回城，鉴心二人更在众人愤怒蔑视的眼神下灰溜溜地离开。

    鉴心的心情再次低沉下去，想着临时前士卒的忿恨，致远的不甘。她有些走神，直到异乡人掐着一个意图窃取侦查塔零件的老贼，忽然注意到周遭出现几个惊恐的流浪汉。

    异乡人有些尴尬，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什么--好吧，他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什么，只不过这位道士确实是自己有意结识的，看见她一副低沉的模样，便下意识地想要弥补，这群偷窃者应该很好处理吧？对她来说。

    “若是入城后确实找不到活计，可以到六羡茶馆寻小道，小道名鉴心，可以同诸位一起找活，做活。”，说罢，群贼四散。

    这回轮到异乡人皱起眉。

    鉴心低估了致远的决心，而异乡人高估了鉴心。

    回城的路上，两个人都很沉默，异乡人觉得处理得轻浮草率，鉴心觉得处理得过为已甚，总之各有各的不满意。

    异乡人见到鉴心娟美的脸庞，于心不忍，开口提醒道：“进了城就不要那么天真了，城内物价虚高，大可采些药草贩卖。凡事都需留心注意，莫要被人卖了还要给人数钱。”

    “做恶人的事，很开心吗？“

    未曾料想鉴心会反口一问，异乡人胸壑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贪恋慈悲，难得智慧。”

    “愿天下安宁以活民命，人我之养，毕足而至，以此白心。难道不对？”

    异乡人皱眉舒展开来，笑道：“小道士不累于物，不拘于俗，志向高远，淡薄名利，如此境界实在令在下佩服。惟愿盗贼入城后瑝珑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当然这等麻烦事就交给巡宁所，怎可劳累道长一片云心。”

    鉴心被语气中有意无意的指责刺中心坎，说道：“所谓尊生者，全生之谓。贵人自然是懂迫生不如死，全性保真的道理。以敬孝易，以爱孝难，一片孝心难得，而你却以爱胁迫他人就范，这算的上尊生？”

    这是鉴心第一次与他人争论大道，她隐约察觉今天若辩不明，今后道心必会大损。

    异乡人眯着眼似笑非笑问道：“你的意思是这几条性命比得瑝珑人民的安宁生活？还是......在与我怄气？”

    “生者，人之大欲，自然而已。”

    “厚此薄彼，道长大义呀。”

    “天地与我为一，何分彼此。贵人与接为构，日以心斗，怕是不妥。”

    异乡人面色不好看，鉴心不免觉得有几分畅快。

    “呵，自然嘛。”

    突如起来的一句话，鉴心心跳漏了半拍。

    异乡人长吁一口气，笑道：“致远合该葬身在北落野，因为这是他的本质，他的自然。然后他遇上鉴心道长，一个本质多管闲事，自然纯朴之人。两方相遇的结果却是一方的自然本质屈服于另一方。盗贼求生怕死，人之欲也。可百姓生活安宁也是人欲，结果却要屈服于你的一番好意？

    你自以为辩倒我产生的畅快之意，难道不是自然？我之诡辩，你之自然，有什么差异？你的本质，我的暴力，有什么差别？”

    鉴心面沉似水，远离异乡人。忽的，一句话回响在异乡人的耳畔。

    “多方便啊，你突然发现了本性。如果你一开始就关心的话，这一切还会发生吗？”

    漂泊者略定心神，话语顺着疾风飘去，“小道士懂的道理挺多，做的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