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刚出，邢夫人倒也惊异，一时间像是愣住，贾母却是带着几分的喜悦，直用手指指着贾琏，嘴里念道：“好，好啊，琏儿这孩子，我打小见着聪明，今日有这份心，便去做吧……赖嬷嬷！”

    随着话音，堂下便有一个老嬷嬷快步走进，贾母笑道：

    “你有兴致，明儿一早啊，便和赖嬷嬷去看看、瞧瞧，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多问问，参谋着。”

    贾琏点头应着，双手作揖，简单地再拜谢过，便退了出去。

    “这地方可比大学里的什么活动刺激，”贾琏这才走出大门，便将双手托在腰间，迈开大步字逛着。

    “二爷！您今儿可算在太太面前开了脸了！”后头的小厮兴儿跟上来，扶着贾琏的衣袖说道。

    “那是！“贾琏扬眉一笑，半折衣袖，闲庭漫步间从树梢上轻挑下一朵浅红的海棠来捻在手上，念道：“等我将来从宅里做到朝堂上去，定要让人刮目相看！”

    “这……”兴儿略停了停，“您这么说，不会真的要在明天去堂里管事吧？”

    “不然呢？”

    兴儿似有些不敢相信，眨巴眼睛呆呆地望着贾琏：

    “二爷，您还真是，我跟了您这么些日子，头一次见您这么说……”

    少年微笑不语。

    第二日。

    鸡叫三声，荣府微明。

    贾琏已经来到了堂上。

    不过鸡鸣显然是起床的时刻，而不是下人们来此的时间，贾琏竟成了第一个到的，这下只好撑着脑袋斜靠在桌子上等着。

    “二爷？您来得怎生早呢，就是天上的金仙儿也没您勤快。”兴儿走进来说着，端起茶壶给贾琏沏了半盏。

    “呵，是啊。”

    贾琏闷笑一声，在堂上等到了卯时，下人们在贾府管家赖大的带领下步入正堂；一齐来的还有前日贾母指点的赖嬷嬷，身后跟着三个小厮，手上都端着一大摞青蓝色的账册来。

    “二爷，账目，事项，都给您放在这了。”

    三叠账册被小厮们安放到桌上，那账册数量惊人，想必叠在空地上一定能高过坐着的贾琏。

    赖嬷嬷见贾琏神色迟疑，倒也没有露出疑惑之色，而是轻步上前道：“二爷，您就是坐着，咱们这府里也可正常，老太太，太太那边，自然有二爷的功劳。”

    赖嬷嬷说着，指着站在侧面的几个小丫鬟，喊道：

    “昨儿大太太说了，已是入秋，怎得连新鲜菊花都没有？每人先扣二百月钱！”一面回头指着下人们说道：“近来连老太太，太太都觉出懒惰了，我这儿也不知扣去多少钱了，再犯的，加二十大板！”

    “二百钱，”贾琏心中暗想：“红楼梦书中的下人们月钱大多在五百至一千不等，这二百钱看来已经是相当严苛的惩罚了。”

    小丫鬟们把头低着，把嘴唇都抿得紧，只用余光悄悄地瞟着。

    “赖嬷嬷，不必如此！”

    堂上一声清言：

    “这钱不必再罚了。”

    众人不免都有几分惊讶在脸上，赖嬷嬷转身回来看着贾琏：

    “二爷，您怎么……”

    贾琏站起身来，面上带笑，柳眉一挑，面色平和而从容地说道：

    “不仅不必再罚钱，连板子也再不打了。”

    堂下响起一阵私语。

    赖嬷嬷显得有些着急，道：“二爷，如此行事，只怕……”

    贾琏微微一笑，接着说道：“不仅如此，我还会多出一千钱。”

    堂下人们议论的声音更响了，“多给一千钱！”，“我没有听错吧”，“不会是真的吧，”，“还得是二爷”。

    赖嬷嬷睁大了眼睛不语，身侧的兴儿弯着身子走上来拉住贾琏衣襟，嘴里轻轻地喊着：“二爷，二爷？”

    贾琏摊平双手，做了个“大家稍安勿躁”的手势，道：

    “不过这钱可不是随便得的，我知道，这采摘菊花一类关乎时令的事情，历来是由东头园子里的丫鬟们管着的，今儿我想着也该改改。”

    堂下众人面面相觑，不语。

    贾琏接着道：“日后啊，逢上什么立秋，仲夏，这院子里的菊花，杞红，凡是在账目上有需要的，不论你是小厮，是账房，皆可做得，谁做成了，交到那库房里头，在酉时结算，按比例分这赏钱。”

    “通俗来讲，便是改成承包制，不论你是哪个老爷太太屋里的，谁有能力，谁就可赚得这额外的定钱来！”

    贾琏话音刚落，堂内众人顿时炸开了锅：

    “那这一千钱，不是手到擒来吗！”

    贾琏笑笑不说话，在正座上坐下，从身侧拿出一两多银子（约等于一千钱）来，放在桌上。

    “都散了吧，各自忙各自得去。”赖嬷嬷呼喊一声。

    那帮下人们顿时哄散，出门的时候，一个个都挂着笑。

    赖嬷嬷此时面色凝重，走上前来到贾琏身边说道：“二爷，这事却是为何，怎么不罚这钱，反倒还折一吊进去？”

    贾琏并不解释，而是反问道：“赖妈妈，咱们府里头一天能采多少菊花？”

    “都是交由小丫鬟们去采办的，一天下来数斤不等。”

    贾琏点点头：

    “赖嬷嬷，您看咱们府上家丁何其之多呐，光是一帮小丫鬟们去做，如何赶得上节气？不如花点悬赏承包出去。下人们每月的用钱也不少，这一吊钱放到总开销里面，不过沧海一粟；但要是放到一个人口袋中，可就是两月的用钱了。”

    “今儿且将这事情作个悬赏，今儿是头一遭，您等着，到了晚上，库房里少说也有十数斤花了。”

    赖嬷嬷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足足怔了数秒：

    “二爷？您真是二爷？”

    贾琏了然一笑。

    此时正是阳光好时，贾琏正想从堂上走出，那外头忽得转过一名穿着金红色小袄的女子，后头还有一位面容稍小些的丫鬟。

    那女子眉如墨画，丹凤眼翩然一动间，目中万千风流神采流露，英气非凡，此时像是有些兴致，冲贾琏一笑，道：

    “这方法倒也有趣，是我未曾听过的。”

    贾琏看着女子，一时间竟没想到该如何答话。

    那女子并不逗留，轻纱一转，朝了远处走去，倒像是颇傲地，连一个正影儿都不给贾琏细瞧。

    过了好些时候，贾琏才回过神来，不禁问道：“嬷嬷，这……这是谁家的小姐？”

    他不自觉有些口吃，使劲晃了晃脑袋定下心神。

    赖嬷嬷应道：“那是王太太的内侄女，还没出阁，这时候跟着王家来园子里逛，据说小时是当作男儿养的，唤作什么……”

    “王熙凤。”

    “王…熙…凤…”贾琏一字一顿地念了一遍，忽觉得这名字耳熟起来。

    不对，这不就是我未来老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