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时，贾府东院。

    学堂里头放假，宝玉回了家中，贾母便赶忙叫了出来，陪着一块在屋子里头说话。

    贾赦瞅准了贾母和宝玉不在，自个在府里头，凑了一桌酒来，什么张姨娘，梅姨娘的足足围了一圈，邢夫人颇得意地坐在上座，一家人吃着菜，小小的迎春在院子对头孤零零呆着。

    贾赦一生中姨娘众多，贾琏的生母早已去世了，而迎春的母亲也是，可就是这样，贾琏和迎春两人还不是亲兄妹呢。

    “呃啊！”贾赦满饮了一杯酒来，“今儿真是畅快！来，再给满上！”

    大堂装潢肃穆，木梁银架静静伫立在旁，百年公侯之家，只是房中那木香，便可叫人明白家底之深厚，但此时酒气浓烈，却和这间宅门里的气氛颇有些冲突。

    邢夫人一听，连忙舔过去倒酒，却被一个姨娘抢去了酒杯。

    那姨娘抢着倒满了酒，贴着身子服侍贾赦喝了，还不忘瞄一眼邢夫人。

    “这该死的婆娘叫什么名字来的……”邢夫人猪脑过载，这下不由地有些恼，不过也可能不是记性差，只是一天多两个，记不清当然很正常。

    贾赦喝得正在兴头上，外头一个小厮跑进来，在门槛外头拜对贾赦道：“老爷，二爷喝酒回来了。”

    这本是一句普通的话，谁知贾赦喝得多了，眉眼一皱，这下听到人声，倏得呛了一口酒来。

    “咳咳！”贾赦使劲咳着，邢夫人刚想上去扶，便被一把推开。

    “该死的娘们……”

    贾赦不知怎得怒起，唰地站起身来，指着堂下的小厮骂道：

    “混账东西，他还喝上酒了，今儿的学又不去上！干什么都不行，老太太抬举他，还说要开什么书斋，我呸！他现在在哪！让我去会他一会！看看谁是老子，谁是孙子！”

    兴儿不在边上，这上学一事，本来是定亲之后便做的，在众人眼中是都计划好的事情，倒也没了人和贾琏提起，这下，已经旷了一日的课了。

    小厮吓得靠倒，抖着声音颤巍巍的：“二爷……二爷在正门口呢，刚进屋，小的……小的……”

    “混账东西，现在是连角门都不知道走了，眼里到底没有我这个父亲！今儿老太太事忙，我看哪个偏心的敢来帮他！”贾赦带着酒气怒吼，推开身旁的椅子，迈开大步字朝外头走去，出门时还不忘踹两脚趴在地上的小厮：

    “走！”

    却说贾琏喝了个半醉，回到府上，兴儿和云儿两个一人搀了一边。

    “真是好酒，那紫风楼喝得真是过瘾，到这儿来以后还抱怨古人们没有手机，这下食材精致，歌娘的琴好，人也好，那酒也香醇，难怪活的自在！”

    贾琏一面想，一面舒适地靠着兴儿，不由地挂着笑。

    几人走在回院的小径上，已经绕过了荣禧堂，转过翠生锦屏，楼院三间，眼瞅着就望见院子了，后头忽然传来了一阵吼声。

    “贾琏！你这个不学好，连学也不去上！还喝得烂醉！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了？老太太器重你，给你娶王家的媳妇，这么好的事情落到你身上，老天真是瞎了眼的。”

    那声音极大，震得院外墙上攀着的绿茵都摇晃了几分，两个喝得醉醺醺的人远远地相遇了，汗流浃背的却是身侧的几个小厮儿。

    兴儿忙缩道：“老爷，二爷今儿应酬，难免喝醉了酒，也是……”

    “也是什么！”贾赦说着暴起，冲到跟前来，先给了兴儿两个嘴巴子，“狗奴才，天天教着你二爷目中无人，我问贾琏，还敢上来插话，越发是反了你了！”

    兴儿抱着脸，再不敢说什么，贾赦身后的小厮面面相觑，有两个省事的相互望了一眼，然后赶紧悄悄从后院往西院头去了。

    西院里头，正是老太太的所在。

    贾琏见着兴儿被打，这下甩开贾赦的手道：“你羡慕王家媳妇，把邢夫人休了，我去叫老太太给你说媒，再娶一个！反正也不是没换过正头的妻子！”

    邢夫人颇尴尬地把头低了，那面上神情，倒像是把上次贾赦吐出来的东西全吃了的表情。

    贾赦气得乱战，两只眼睛瞪得突出：“你说什么，这是哪里来的王法规矩！老子在这里训话！当儿子的在这里顶嘴！真是反了你了！”

    云儿和兴儿看着盛怒的贾赦，将贾琏的衣裳向后扯扯，低声道：“二爷，别和老爷争了……”

    贾琏本来对上次定亲时贾赦乱吐酒的事情，带着点儿怨心，这下又见贾赦言语里净拿着父子君臣一事来压他，这时已是血气翻涌。

    贾琏挣开二人，指着贾赦的鼻子骂道：“现在和我谈什么王法规矩，父子君臣来的，就你也配！说我不读书，你有什么功名？老太太不待见你，是我的错不成？我贾琏今儿就是反了！你怎得！”

    贾赦怒喝一声：“我呸！”然后推搡起贾琏来，口中骂道：“混账东西，今儿信不信我把你赶出府去！叫世人都见见你这个不孝忘本的东西！”

    贾赦怒斥着，推在贾琏肩头，右手一巴掌直接就往贾琏的脸面上招呼。

    然而这时的贾琏乘着势头暴起，反抓住贾赦的手来，拧过腕子狠狠地扣着：“赶我出去？你倒是去试试！我看你要赶我出去，怕是没这个资格！”

    贾赦也来了气性，暴怒掌控神智，拼命掰起贾琏来。

    两面的小厮惊得不轻，他们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老爷和少爷互殴，难以为闻。

    贾琏毫不相让，与贾赦相互撕起来，后来干脆成为自由搏击，中间大骂之声不绝于耳。兴儿、云儿和几个小厮丫鬟在边上也不好拦的，但此处倒也积了越来越多的人来。

    “去请老太太了吗？”一个小丫鬟小小地出落在后头，遥遥地问。

    兴儿方才醒悟，云儿道：“你这个迟钝脑子，老爷的小厮早想到去了，你也不快去帮衬帮衬。一会儿，仔细颠倒了是非。”

    兴儿没话，迈开步子朝贾母的屋中跑。

    云儿不禁有些赞叹那个小丫鬟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鬟莞尔一笑：“晴雯。”

    晴雯说着，忽得面色一紧，指着贾琏和贾赦适才殴闹的地方道：“姐姐！姐姐快看！二爷，二爷跑到里屋去了！”

    “啊？”云儿这才回神，一转头却不见了贾琏，只有贾赦握紧了拳头冲向贾琏的屋子。

    “老爷毕竟是老爷，二爷这年纪，这事情，不会不好了吧……”

    众人指着贾琏的里屋，议论纷纷。

    “混账东西，今儿看我不打死你！”里屋中传来贾赦的咆哮。云儿见着揪心，挤出人群想要上去劝一下。

    “这二爷的身子，怕不是又要打个半折。”云儿这么想着，这才走出几步，忽见的贾赦从里屋里头连滚带爬地跌出来了。

    一阵铁器相撞的响声传来，寒意逼人，倏得不知何处传来了一声吼：

    “老登！知我剑之利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