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只想躺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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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两个学渣

    次日卯时,朱鑫宇被王公公叫醒,伺候他穿衣服。有起床气的他很是不爽,但又不好发作,只是板着脸不言语。

    王公公显然意识到了主子不高兴,继续以长者的口吻道:“殿下自幼便勤奋好学,寅时即起床晨读,四五年如一日,从不曾有半点懈怠,乃诸皇子、世子之楷模。今何故卯时尚在贪睡也?”

    “昨日晚间噩梦不断,浑身犯困乏力,天亮时才得以安然入眠,实在不愿起床!”朱鑫宇解释道。心里嘀咕道,原来这信王还是个刻苦好学的人设,而自己最怕的就是读书,维系信王的人设,恐怕要吃苦头了。

    晕晕乎乎更衣完毕,宫女门已经准备好了早饭,算不上丰盛,但荤菜和时令蔬菜都不缺,甚至还有水果,倒也还凑合。

    下人伺候他吃完早饭,王公公便将他带到了书房,两个小太监小李子、小张子早已就位,摇头晃脑读着《论语》。

    朱鑫宇在桌前坐下,面对这是一本本砖头书,还是繁体。朱鑫宇看着看着,就开始打瞌睡,最后居然趴在一本《永乐大典》上睡着了,打着均匀的鼾,口水流了几大堆,把书都打湿了。

    王公公和两个伴读小太监在一旁皱着眉,心中纳闷,这信王怎么突然间心性大变?最是刻苦好学的信王,何曾在读书时开过小差?

    “嗯——啃!嗯——啃!嗯——啃!”王公公一连大声咳嗽三声,试图叫醒朱鑫宇,奈何朱鑫宇实在睡得太死。王公公又试着敲了几次桌子,还是鼾声依旧。

    两个小太监提高了读书的声音,试图掩盖信王的鼾声,奈何朱鑫宇的鼾声威力实在太大,不但没被书声盖住,反而随着书声一道水涨船高。

    书房外的下人们也被这鼾声惊动了,他们也在一旁议论纷纷。昔日,这书房里要么是安静得吓人,要么是信王的书声朗朗,何曾听到过鼾声。

    “咱家要去信王府瞧瞧,小张子,备车马,随咱家走一遭!”王公公的脸黑得吓人,命令道,“小李子,好身陪殿下晨读,不可有分毫偷懒也!”

    “好嘞!”小李子和小张子大声答应着,小张子小跑着出去备车马,小李子继续大声读书。

    小张子飞快地掩门出去,正好碰见几个宫女太监眉飞色舞,窃窃私语。小张子向他们比了个“嘘”的动作,做了个鬼脸。

    这一番交谈,吵醒了朱鑫宇,他慌忙坐直身子,装模作样翻着书,感受到王公公的脸像打翻了粪桶。朱鑫宇感觉,自己此刻的行为,像极了自己教过的一些学渣。

    “殿下且用心读书,老奴出去一趟。”王公公木然说着,带上门出去。

    外面众人见王公公板着脸,顿时规矩了,垂首迎接王公公。

    王公公冷冷命令道:“都散了,休要打搅殿下晨读!”

    小李子抱着书,抑扬顿挫朗诵道:“学而时习之,不亦说(shuo)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yue)乎?人不知而不温,不亦君子乎……”

    朱鑫宇噗嗤一声笑了,调侃道:“小李子,你师承何人,这《论语》是跟谁学的?”

    “小的昨岁秋日天方才入宫,每日跟随殿下识文断字不过半载有余,不敢自认系殿下学生。殿下何出此言?”小李子茫然问道。

    朱鑫宇嘀咕道:“三句话,就读错了三个字,往后千万莫说是本王的伴读书童!”

    “殿下恕罪!”小李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满脸通红。

    朱鑫宇蹲下身,笑嘻嘻说:“看来,你也是个十足的学渣!没事,本王也是个学渣,我们有共同语言!本王给你纠正一下,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喜悦的悦,不是说……”

    “可分明写的是说啊!言旁!殿下不信请看!”小李子激动无比,把书凑到朱鑫宇面前,指给他看。

    朱鑫宇懵逼了,他只记得这个字应该读“悦”,却记不得老师是怎么解释的了。一时有些尴尬,他胡乱道:“反正就是读悦,多音字嘛!你错的第二个字是快乐的乐,不是音乐的乐,也是多音字。第三个字是愠,是竖心旁,不是三点水,怨恨、恼怒的意思。记住了,莫丢人现眼的!”

    “小李子记住了,殿下!”小李子虔诚地说着,开始纠正读音,甚是认真。

    朱鑫宇关切地问道:“小李子,你本名为何?今年十几了?何方人士?何以进宫做下人?”

    小李子一五一十地说:“回殿下,小的本名李生柱,冬上就满十五了,家住京城郊野。因家中兄弟姊妹多,吃不饱饭,交不上租子,将小的卖给了员外爷当牛做马,小的吃不消,便偷摸着溜了出来,进宫净了身!”

    “倒是怪可怜的!”朱鑫宇唏嘘不已,“孤苦伶仃,到这皇宫中,虽是衣食无忧,又何尝不比那笼中之鸟呢?想想儿时发小,或已娶妻生子,与你竟已是两样人生!”

    朱鑫宇的话,勾起小李子的回忆,他戚戚然说:“家贫如洗,能养活自己已是幸事,谈何娶妻生子?”

    “不谈这些!”朱鑫宇转移话题道,“本王见你脑子还算灵光,将来定然能有出息!若是想家了就跟本王说,本王准你返家探亲!”

    小李子激动地说:“多谢殿下!秋日间,小的倒真要告假回老家一趟,届时再禀报殿下!”

    “何须待秋日?就这几日,你且挑个日子,本王也一同去散散心!成日里待在这宫中读书,着实闷得慌!”朱鑫宇真诚地说。他实在想找机会出去转转,不然待在皇宫,死气沉沉的,实在太过压抑。

    小李子激动不已,跪地叩首道:“穷乡僻壤的,若是殿下亲往,那真是小李子祖坟冒烟呐!”

    朱鑫宇爽快地说道:“小李子,选定日子了,提前知会本王,你我一同前往!”

    “谢殿下抬爱,小李子还是把机会留在秋日罢了!”小李子坚持道。

    朱鑫宇也不再强求,转移话题道:“小李子,昨日本王与你所言皆是实话,如今本王对这宫中诸事,实在记忆颇少,还请你为本王梳理梳理。你莫怕,本王有颇多疑问,你若信得过本王,且如实回答!”

    小李子低声道:“殿下昨日以来,确实如同撞了邪,心性大变!”

    “就是嘛!心性大变!本王也很是痛苦啊!”朱鑫宇拍着大腿说,心性大变这个词,他觉得很是贴切。

    小李子关切地说:“也不知是何缘故,叫小的看恐是昨日游园,撞上了脏东西!不若去庙里烧香还愿,小的老家有一小庙,甚是灵验,小的带殿下前去如何?”

    朱鑫宇脱口而出道:“就是轻微脑震荡,懂不?”

    “脑震荡?”小李子茫然地看着朱鑫宇,“小李子生性愚笨,实在不知殿下所言何物!”

    朱鑫宇胡乱解释道:“顾名思义,即脑子被震荡了!昨日潜水时间太久,潜得太深,湖水从耳朵进入脑子,挤压振动了脑脊液,挤走了一些记忆,所以出现了失忆症。”

    “小李子生性愚笨,但殿下不像诓我也!”小李子一本正经道,“脑子进水了,那怕是要请太医来瞧瞧!”

    朱鑫宇一头黑线,摆手道:“耳鼻喉眼与大脑相通,进水也是寻常事,不消大惊小怪。这号病症,亦是别无他法,唯有通过旁人帮助提点,逐步恢复记忆。如今,小李子就是本王需要求助的人,本王迫切需要你为我答疑解惑,助我找回残破不堪的记忆啊!”

    小李子正色道:“殿下且问,小的一定如实相告!”

    “本王且问你,那王公公何许人也?似乎跟了本王许多年了!”朱鑫宇直截了当地问。

    小李子再没有昨日的紧张,凑近身小声说:“王公公大名王承恩,跟着殿下得有十三四年,如今是正四品主事,在宫中人脉颇广,对殿下可谓严管厚爱,作为下人,直言敢谏,实在难能可贵也!”

    “哦!本王记起来了!那客夫人何许人也?”朱鑫宇继续发问。

    小李子搔着头道:“这客夫人,如今是九千岁的对食。其还有一个更显赫的身份,那便是当今圣上乳母,号奉天夫人。”

    朱鑫宇心中一惊,继而疑惑地问道:“对食又是何意?”

    “宫女与太监结为挂名夫妻,是为对食也!”小李子解释道,“要说这客夫人,听闻最是放荡不羁,而且心狠手辣,不仅宫女太监惧怕她,文武百官亦是忌惮,有叫太夫人的,有称圣母娘娘的,有唤圣太太的,有三呼千岁夫人的,又有叫姐姐圣夫人的,也有叫干娘的,还有唤义母的。客夫人不欢喜外人的这些称呼,私下里命家奴近侍称其为九千岁老太太,每日三次向她请安问好,口称老太太千岁、千岁、千千岁,好不威风!”

    小李子吞了一口唾沫,继续介绍道:“按宫中惯例,宫内、女婢、乳母等皆应居西二所,然客夫人却被恩准居咸安宫,每日卯时赴乾清宫侍寝,进老太家膳。说来也怪,当今圣上对宫中御膳房的蒸龙烹凤瞧不上眼,独独爱客夫人做的饭菜,尤其喜欢客氏的生猛海鲜和龙卵。客夫人随伺圣上,赏花观月,其乐融融,圣上竟连最爱的木匠活都放下了,更不消说早朝之事。”

    “何谓龙卵?”朱鑫宇好奇地问。

    小李子搔搔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龙卵即汗血宝马的命根子,据传此乃滋阴壮阳之物,功效甚好!”

    “哦!你如此一说,本王倒有些印象了!”朱鑫宇装模作样点头,继续发问,“皇后娘娘何时进宫,姓甚名谁,年方几何?”

    小李子摇了摇头,如实回答道:“这个小的还真不知道!皇后娘娘宅心仁厚,温文恭良,正直公正,赏罚分明,在这宫中并无任何流言蜚语,至于殿下所问那些,岂是我们这些下人能打探的?”

    “那倒也是!”朱鑫宇点头,“那魏忠贤又是什么状况?”

    说到魏忠贤,小李子又恢复了紧张,低声耳语道:“要说这九千岁,皇宫上下,朝廷内外,就没有不怕他的,手段最是残忍!听闻他早年系泼皮流氓,目不识丁,嗜赌成性,输光家财,悔恨交加处挥刀自宫,托熟人关系进宫做了太监,一门心思往上爬,后竟攀上客夫人高枝,把持朝政,成为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存在。殿下难道不见,遍地都是九千岁的生祠……”

    小李子越说越有劲,语气中充满了崇拜和向往。

    “本王在外名声口碑如何?”朱鑫宇不想再听魏忠贤这个太监的励志故事,打断了小李子的话。

    小李子搔了搔头,挤牙膏一般搜集着高大上的词汇,说:“殿下天资聪颖,勤奋好学,谦谦君子,一身正气,当今圣上和皇后娘娘颇为赞许!”

    “缺点呢?”朱鑫宇正色问道。

    小李子哪里敢说,畏畏缩缩,支支吾吾道:“殿下,闲聊了许久,耽搁了殿下晨读,叫王公公晓得,小李子担待不起啊!”

    朱鑫宇也不为难小李子,停止了追问。他其实大致能够判断出,之前的信王,应该是一个不苟言笑、很严厉的人,因为下人都显得很畏惧。

    两个学渣可谓是渣渣相惜,放松了警惕戒备心的小李子,也算是知无不言。简短的谈话,朱鑫宇获得的信息量却是爆棚的。

    而最令他震惊的,莫过于客夫人的身份。

    皇帝都已成人,还宣早已退休的乳母进殿,这恐怕有违礼节吧?皇帝跟这个退休奶妈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张皇后对于“客夫人”三个字的反应,似乎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魏忠贤和客夫人是对食,那客夫人应该就是昨日乾清宫所见那位徐娘了。朱鑫宇努力回忆着当时的场景,只隐约记得那客夫人很是丰满高大,再没有别的印象了。

    按照朱鑫宇的判断,皇帝最多也就二十来岁,而那客夫人怕是四十有余了。真没想到,自己这个皇兄,当今圣上,口味还真是重啊!放着倾国倾城的皇后不理,倒惦记着一个大妈!

    朱鑫宇看宫廷剧不多,但大致晓得后宫争斗的套路,皇帝大抵是爱年轻漂亮的妃子,所以年老色衰的皇后娘娘往往失宠。

    而如今这个张皇后,不是败给了年轻的妃子们,倒是败给了一个半老徐娘,往哪儿说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