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痛……”

    小燕子沉吟着，心想自己怎么会这么痛！

    简直这儿也痛、那儿也痛、里面痛、外面痛……

    哪哪儿都痛。

    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任何实际触觉，就更别说痛觉了。

    难道是这次的“世界”，让灵魂出问题了？

    她正懊恼，想伸手去碰脑袋，却被人用力地抓住了手腕。

    “不要碰！”

    是永琪的声音！

    “小燕子，你哪里痛？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还是永琪的声音！

    他是在跟自己说话，还是在跟“小燕子”说话呢？

    小燕子迷迷糊糊地想，感觉到一双温热的手掌抚上自己的脸，才惊觉不对劲。

    听到永琪的声音就算了，她怎么还感觉到永琪的触碰了？！

    难道……难道……

    她拼了命地想睁开眼，皱着眉动了动身子，又听永琪安抚道：“不急不急，难受的话再歇会儿！我就在这里陪着你，等着你，嗯？”

    他摸摸她的脸蛋，又摩挲着她的肩，小燕子才冷静下来，虚弱地呢喃出声：“永琪……”

    “我在！”

    强而有力的答复，却有些沙哑。

    但令小燕子更在意的，是他居然听得见自己！

    她一时泪意上涌，睁开了眼，在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了永琪苍白的脸。

    她忽然就被吓住了。

    永琪如此脆弱卑微的眼神，她只见过一次。

    从慈宁宫的暗房出来，她在景阳宫上演“全武行”，被他用花瓶把第二个孩子给“砸没”了的那一次。

    她果真回到了肉身，回到了“鸿门宴”之后？

    但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呢？

    凝蓄的泪珠，这才一颗颗溢出眼眶。

    永琪仓皇地用拇指给她拭泪，却发现怎么擦也擦不完。

    他心中一抽，只能俯身去吻她的泪、她的眼、她的唇。

    最后，与她额头抵着额头，哽咽道：“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感觉到永琪的泪滴在自己脸上，小燕子怔了怔，思前想后确定了当下的情形，才伸手环上他的脖子，喃喃说：“对不起……永琪，对不起……”

    永琪一顿，放开她，哑声低语：“是我对不起你……我怎么能拿花瓶砸你呢？我太着急了，我……”

    “不是的！”

    小燕子猛地摇头，急急坐了起来。

    她说：“是我不该冲动，不该迁怒于你，不该朝皇阿玛挥鞭子……要是你没把我砸晕，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早在永琪俯身吻她时，下人已全都自觉地退了出去。

    小燕子扫视了一眼，再对上永琪又红又湿的目光，忍不住扑上前抱住他。

    她将脸埋进那令人熟悉到心痛的怀中，闷闷地道：“总之是我对不起你……”

    她现在千头万绪，百感交集，有好多好多的话，不知从何说起，只好拿“当务之急”下手，嘟囔一句：“我不要你娶知画……”

    她把他抱得好紧好紧，永琪有些错愕，听她可怜兮兮的，心疼道：“我不娶！我不会娶知画的，我就怕你逼着我娶……逼着我牺牲你，来换萧剑的命……”

    “不是的、不是的！我疯了才会逼你娶知画！我怎么舍得把你分给其他人！”

    小燕子在他怀里猛地摇头，永琪怕她触到伤口，只能小心翼翼地搂着人安抚。

    等冷静下来后，两人一时沉默，只是紧紧相拥，感受着彼此的心跳。

    如此温热的拥抱，叫小燕子一下迷茫，一下踏实。

    她不知道，这会不会也是一场梦，一场到最后又要与永琪分道扬镳的梦。

    这个想法，叫她不寒而栗，身子一颤，就听永琪紧张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提到“不舒服”，小燕子又觉得浑身都痛了。

    经历过几场“梦”，她对永琪的“宿命”有了一定的认知，发现他注定绕不开子嗣艰难、英年早逝这两件事。

    无论他娶的是自己，还是什么西林觉罗嫡福晋、索绰罗氏侧福晋，前几个孩子注定保不住。

    这么一想，头更痛了。

    小燕子直视永琪充满关切的目光，用衣袖轻轻擦去他脸上未干的泪痕，低低地道：“我还好，你别着急。你也别哭、别自责……是我不好，明知道可能有孩子了，还耍性子跟你拼命…我在慈宁宫还喝了酒，老佛爷下的药也不知道有没有影响……我才知道真相，我哥还困在密室，老佛爷又要你娶知画……事情一个接一个，我接受不来……”

    虽然对小燕子来说，这都是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但此刻慢慢回忆起来，还是让她忍不住脸色一白。

    但也只是心寒心凉，脑子里十分冷静。

    “这个孩子没了，我们再接再厉就是，你不许让别的女人为你传宗接代！”

    小燕子仰着脑袋，眼神骄傲，却神情虚弱。

    永琪盯着她认真的目光，抓住了她的双手，半晌才说：“傻燕子，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啊？”

    小燕子眨了眨眼，有些懵懂，熟悉的稚气让永琪勾了勾唇，腾出一只手去轻轻摸她头顶，调侃道：“难不成脑子真被我砸坏了？孩子还好好在你肚子里，说什么傻话？”

    因小燕子目瞪口呆，永琪将她拉回怀里，一手搂着人，一手抚上她小腹，温柔地说：“是我不好，没第一时间跟你说清楚……太医说，脑袋上只是皮肉伤，不碍事。孩子已经两个月有余，因你太激动，有些不稳定，但好好休息就没事了。”

    他顿了顿，在她腹部上摩挲的动作也跟着停下，尔后严肃道：“不过，你刚刚提的喝酒、下药，确实应该让太医好好再看一看。”

    “不是，我……”

    小燕子从他怀里抬起头，不确定地道：“你说，孩子没事？”

    “嗯，孩子没事。”

    永琪点了点头，看她这么患得患失，将信将疑，内疚不已。

    他低头亲了亲她微张的唇，又说：“不仅没事，刚刚胡太医和孟太医都来了，他们都说你肚子里有两个孩子呢！”

    “两个？”

    这下，小燕子更懵了。

    要不是知道永琪本来就注定有双生子，她或许还能懵得更彻底。

    她愣了好一会儿，永琪也不催她反应，只是心满意足地抚着她背脊安抚。

    人醒了就好，也没有再发疯，没有哭着喊着要报仇，没有逼他娶知画。

    这样的小燕子，乖得让他心疼，让他越发怜爱！

    看她眼眸恢复了光彩，永琪才说：“若真是我把孩子给‘砸没’的，你让我怎么再面对你？我会愧疚一辈子的……”

    小燕子心中一动，感叹这又是一个，她原先并没发现的心结。

    究竟是他把心事藏得太深，还是她不够关心和了解他？

    “小燕子，下一次就算只是怀疑，你也要告诉我……嗯？”

    因永琪的下巴在她颈边磨蹭，小燕子享受着久违的依赖和亲昵，乖顺地点了点头。

    “五阿哥，格格的药煎好了！”

    明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夫妻俩这才分开，永琪清了清嗓，收敛好情绪，便道：“端进来吧！”

    房门打开，除了为首的明月，后面还有一排宫女，端着擦脸的热水、干净的帕子、一些糕点蜜枣等。

    小燕子也好久好久没见过明月了，盯着她忙活，看着那小嘴一张一合地嘱咐些事宜，却什么也没听进去。

    因五阿哥显然打算亲自照顾格格，明月是准备出去的，临走前觉得有些奇怪，回头看了一眼自家主子，问道：“格格有什么吩咐吗？”

    小燕子忍着鼻酸摇摇头，只说：“明月，你真好。”

    明月松了口气，笑着回答：“格格别再与五阿哥置气，我就更好了！”

    小燕子也不理她的打趣，只觉得这景阳宫哪哪儿都好，她从前怎么就那么不知足呢？

    一抬眸，发现永琪有些殷切地盯着她，换小燕子奇怪道：“怎么了？”

    “那我呢？”

    “啊？”

    面对永琪突如其来的疑问，小燕子一头雾水。

    永琪端着药碗，叹道：“她真好，那我呢？”

    没什么比“醋刺猬”更可爱的了！

    小燕子“扑哧”一笑，眼睛亮亮的，直视他说：“你最好了！”

    要不是她脑袋上还缠着绷带，要不是他手里还端着她的安胎药，永琪真想当下把人给扑倒，然后吃干抹净。

    到底还是理智占了上风，永琪喂完药，又让人喊了太医，守在小燕子身边忙前忙后了好一会儿，深夜才肯将自己打理一番，也钻入了被窝歇息。

    他本来不想同床的，就怕无意间磕着碰着小燕子，却因后者咬牙威胁，这才屈服。

    刚刚被太医轮番诊治，小燕子才有了怀孕的真实感，这会儿依偎在那熟悉的怀抱里，更别提有多高兴了。

    其实，这样也好。

    这个永琪与她一起经历过真假格格事件，一起帮助过蒙丹和含香逃亡，一起拜过堂成了亲，一起痛失过第一个孩子……

    无论是好是坏，点点滴滴，其实都丰富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只要他还没娶知画，一切就都来得及。

    至于身世……

    她正犯难，永琪适时搂了搂人，轻声道：“别想那么多了，快睡吧！天塌下来，有我为你撑着。”

    是啊，她怎么忘了，永琪其实向来很有主见，很有想法。

    他也很有能力，很有手段，只是性格使然，不需要他出面就不出声，也因为总怕她生气、怕她离开，才依着她的性子，做她想做的事情。

    当初，若不是她逼得紧了，永琪也是万万不想娶知画的。

    那这一次，何不就听永琪的呢？

    无论是再度劫狱也好，直接向乾隆表明真相也罢……

    反正，她定不会再把他给推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