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孩子给了她和永琪底气与信念，后者翌日一早便在传召下见了乾隆，将事情的经过都一五一十说明了。

    得知真相的乾隆比谁都要震惊，因实在记不起任何一丝关于“方之航”谋逆的事迹，便在永琪的提醒下，命人到刑部去调动卷宗。

    看着面前一派冷静，但仿佛一夜之间瘦了一圈的儿子，乾隆不禁冷哼：“你倒挺大胆，不怕朕和老佛爷一个鼻孔出气，把你们都办了？”

    “怕。”

    永琪丝毫不逞强，虽抱拳低头，但背脊却直挺挺的，认真道：“但比起砍头掉脑袋，比起失去荣华富贵，我更害怕不能与小燕子相伴余生。或许在您和老佛爷眼里，她不是个称职的福晋，但对于我来说，她却是最好的伴侣……”

    “皇阿玛，儿臣的能力您是知道的，难道我非要依靠妻子的家族势力才担得起大任，才算一个合格的阿哥吗？若是这样，那陈家也算不得门当户对！何况，我不需要一个精通琴棋书画的妻子，来为生活锦上添花，我只需要一个知心可人的小燕子，和我相濡以沫，笑看红尘。”

    坦白说，乾隆因小燕子怀了孩子还上演“全武行”一事，是颇有微词的。

    他纵使再疼爱这个义女，也对她的冒失和不长进失望至极。

    哪里有这么当福晋的呢？

    直到永琪说，她是他最好的伴侣，乾隆才恍然大悟：

    是了，论三从四德，小燕子或许没一项是合格的，但自两个孩子相识相知以来，永琪明显比从前快乐许多。

    向来无欲无求，温润儒雅的皇子，变得积极主动，虽会冲动犯错，但也终于有了“孩子”的模样，让他又气又欣慰。

    太完美的孩子啊，总让父母觉得自己毫无用武之地，多亏了小燕子，才让乾隆体会到作为平凡父亲的滋味。

    这也是乾隆为何偏爱小燕子的原因，想想终究还是于心不忍，便道：“朕知道了，你先回去守着小燕子吧！箫剑就先待在慈宁宫，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出什么事，等朕看完了卷宗，有了主意，自会去和老佛爷说道说道。”

    这么轻松就“过关”，永琪虽有些诧异，但因一心只想回去陪着小燕子，便应下了。

    等永琪出去，小路子顺势进门，乾隆靠着椅背揉了揉眉心，叹道：“传紫薇进宫。”

    或许这就是明目张胆的私心吧！

    乾隆也担心自己会一时冲动，重蹈覆辙，有紫薇在一旁，总能及时给他劝解，抚去一切糟心。

    另一厢，小燕子躺在床上陷入了沉思。

    她还不是很确定，自己的灵魂与肉身是否不会再“分离”了？

    一觉醒来，只过了一晚，没像之前那样场景和时间轮番替换，让她怪不适应的。

    她难得安静，下人以为是身子不适，也不敢打扰，导致景阳宫上下都静悄悄的。

    不多时，永琪回来了。

    小燕子一听见动静，就跳了起来，没穿鞋袜下了地，直奔来人怀中。

    见她跳到自己身上，永琪赶忙双手托着她屁股接住，心有余悸地道：“你慢点！现在什么身子，你自己不知道吗？”

    小燕子挂在永琪身上，开心地荡着腿，听他这么说才笑容一顿，不禁咋了咋舌，说：“我一时忘记了！”

    这还真不能怪她。

    在小燕子的认知里，她都是“死”过一回的老太太了，哪里还会时时想着怀孕一事？

    她抿了抿嘴，看着眼前永远那么年轻、那么英俊的永琪，忽然觉得有些生气。

    这也太不公平了！

    察觉到她眼神忽变，永琪警惕起来，很识相地略过了这个话题，就这么把她抱回到床上安置好。

    再怎么爱闯祸的小燕子，从一开始本就很懂得看永琪的脸色，就更别提是现在的她了。

    未免永琪“算账”，小燕子一被他放下，就赶紧溜回被窝里躺好，还将被子提到了胸前，眨巴着眼睛看他。

    俨然一副乖巧机灵的模样。

    永琪果然笑了，伸手摸摸她脑袋，虽动作温柔，但眼神敏锐，似乎巴不得自己能看到她骨子里，好确认她是否抱恙。

    知道她绝对不肯说真话，永琪回头喊了彩霞，问道：“格格吃过饭、喝过药了吗？”

    昨夜是明月伺候的，白天换了彩霞，四个心腹说好在这个紧要阶段，必须每时每刻至少有他们其中一人守着，否则怎么也不会放心。

    彩霞闻声上前，如实回答：“早膳只用了一点，药倒是喝光了。若不是太医嘱了喝药前得吃东西垫垫胃，怕是那一点也不肯吃。”

    永琪敛眉，很快决定道：“还有什么吃的，每样都热一点端过来，我陪着她用膳。”

    “是！”

    彩霞应得欢快，小燕子却愁了，不等永琪转回身，便急道：“我嘴里发苦，不想吃！”

    大概怀孕的女人都是矫情的，她从前大着肚子也没少折腾永琪，这会儿虽没多少感觉，却已经想“仗势欺人”。

    她已经想好了一大堆说辞、一大堆磨人的法子，可是等看清永琪的脸色，就忍不住心慌了，于是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天知道，她有多害怕看到永琪皱眉！

    “上辈子”就是这样，他一有心事就皱眉，可她不敢问、不敢安慰，无奈至极。

    但眼下不同了啊！

    他的烦恼，她有什么不敢知道、不能知道的？

    小燕子悄悄将手伸出被窝，扯了扯他衣角，嘟囔道：“好嘛，我吃就是！你别皱眉！”

    永琪没料她这么容易服软，更没料到自己的神情出卖了心情，赶忙笑道：“哦，这么乖？在为孩子树立好榜样吗？”

    明显唬弄人的语气，叫小燕子眯了眯眼，无声瞪人。

    她忽然严肃，反衬得永琪不够正经了。

    他失笑，勾了勾唇角，感叹道：“你别这么懂事，会让我觉得自己很没用的……”

    小燕子奇道：“别人都巴不得老婆体贴温柔点，怎么你还希望我胡搅蛮缠的啊？”

    永琪握住她扯着自己衣角的手，觉得比想象中要冰凉一些，于是默默地拉过被子将她的手盖好，还在被子底下用双手给她搓暖。

    “我只是不希望你磨灭本性……”

    永琪认真地说：”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你本来的样子。不会唐诗成语也没关系，不会管家管事也不打紧，只要你在我身边开开心心的，就比什么都强。我曾与尔康说过，你的天真和无邪，那么珍贵，那么动人，是什么大家闺秀都不上的……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乍然听到他发自肺腑的表白，小燕子感动得红了眼，追问道：“你就从没觉得我太任性，太咋呼了吗？晒个书都能把孩子给‘晒掉’，这一次也差点又……”

    话没说完，被永琪俯身一吻给截住了。

    他浅尝即止，垂首看她，扬起一抹格外温柔的笑，轻声道：“那又如何？我宠出来的，只好一辈子宠下去了。”

    小燕子只觉得内心软了又软，咬了咬唇才忍住鼻酸，随即说：“平时你来宠我，可偶尔你累了烦了，就告诉我，换我来宠你，好不好？”

    永琪有些受宠若惊，小燕子见他发愣，伸手揪住了他衣襟撒娇。

    永琪这才意识到她是认真的，不是一时兴起，不是随口的甜言蜜语。

    于是他眉头舒展，心郁顿散，一字字清晰地回道：“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