罚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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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内斗

    事实上,王粹的分析并非全无道理。如今洛阳城守军分散各地,每处关隘、城墙、城楼防守力量有限,又合目下北师前锋大军确实高涨。

    不久之前的王阐之败,对于前锋大军而言不过是千余人的小损,即便左路军伤亡稍显严重,但前锋与左路军分属两路,彼此之间甚至都存在“抢功竞争”的关系。

    除此之外,二十万河北大军,至少有六成人是生平第一次到洛阳,早已被此间富丽堂皇的城郭、楼舍、大宅所吸引。

    不少乡野兵子,于沿途之中已有违纪犯民的前科,自是盼着大战开幕,伺机暗施劫掠。

    但王粹仍然算错了一点,那就是司马乂指挥的中军将士,锐气丝毫不曾折损。

    纵然城中缺水缺粮,然,得益于之前与西师张方部多次交手,屡战屡胜,又及不久之前建春门突袭北师得手,再合天子每战亲赴前线,全军上下,非但士气不减,甚至还颇为壮盛。

    一天之后,王粹在没有修造足够攻城器械的情况下,贸然发动进攻。

    连战五日,冲城的兵士别说登上广莫门城楼,甚至就连一架攀城梯都竖不起来,直接就被如蝗一般的箭矢、火油、投石打得找不到北。

    短短五日,王粹部旅死伤了近八百人,而最可怕的是,这五日里似乎就没毙伤多少敌军!

    洛阳城坚壁高墙,城楼防御设施排布得当,居高临下御敌十分容易,反之,以下攻上却是难如登天!

    坐镇北线的公师藩闻讯后,仅仅派了一次令骑来劝止王粹,不过却被王粹忽视。尔后,他便知自己根本无力约束王粹。

    他年逾六十的岁数,当然知道陆机让自己坐镇北线,肯定不会那么容易。只不过,自己向来有心经营仕途,得此机遇,自然要当仁不让。

    他安排王粹去截查黄河河道,本意是为讨好。既然中军制定了围城之策,短时之内,显然不可能有什么大规模战事。趁机进一步扩大对洛阳外围的截断封锁,不仅对战局大利,更是趁机中饱私囊一番,能不美哉?

    岂料,一片好心却被对方当做了驴肝肺!

    既如此,公师藩索性也就不管王粹了。陆机想要河北诸将互相掣肘,这点心思,他岂能不知,于其劳神费力去“管人”,还不如多想想如何在此一战中获得更多利益。

    旋即,他下了两道命令,一则派人将王粹擅自攻城的军报,发到中军陆机处,自己管不了王粹,这等“激化矛盾”之事,还是抛给陆机自己来处置为妙。

    又则,调派新近投在麾下的汲桑,让其领五百人,去孟津东北的黄河河道设卡。美差送人不要,何不自享了?

    他素闻着汲桑有扛百钧之力,行事粗暴且果决,由其去截查河运,想必收获不浅。

    秋季渐末,寒意愈深。

    黄河岸口尤显冷瘆。

    陆机、陆蔚、陆夏等中军帷幄之人,早早便在铠甲外身上,多加了一件披风。魏晋时期的披风为两袖开襟样式,罩在甲衣上,既能保暖,亦威风凛凛。

    开拔在外,陆蔚每日起得都很早。

    骑都尉的帐下配备不少辅兵和仆役,专事照料主官的日常起居。辰时将过,帐外的厨棚里,便已袅袅飘起了蒸鱼肉的香味。

    数日之前,石镇先带着他麾下几名老兵,在黄河岸边打了几条肥鱼,选了其中两条好的,呈送给了陆蔚。

    为了长期储存,帐下的仆役们便将这鱼制成了鲊(zha)。

    春秋两季最适合制鱼鲊,一则天气冷暖事宜,二则也是鱼肥蟹熟之时季。大鱼去鳞去脏去血之后,切成脔(luan)块,每块都要带着皮。切罢后,用清水浸泡洗净,尔后撒入白盐,放置在石板上进行“榨水”。

    盐水需榨尽,否则鲊肉会烂。仆役几乎将鱼块榨了一整夜的盐水,次日炙了一片送到陆蔚处,让陆蔚品尝咸淡。

    咸淡若有差,则需在下一步制作“糁”(san)米时,对“糁”米进行或加盐或减盐的处理,以期中和鲊鱼。

    “糁”(san)米是以粳米炊熟,连同茱萸、橘皮、好酒一并在盆中进行搅拌调和。尔后取大瓮,将糁和榨好的鱼块放入。

    放的顺序是一层鱼块一层糁,尽量将鱼腩放在最上一层,直至将大瓮填满为止。再用茭白叶和芦叶编制而成的叶幔封闭瓮口,堆叠八层为佳。

    大瓮根据天气情况,避阳陈酿五到十天不等。间或会有血浆渗出,需倒掉。等到白浆渗出,透着酸味时,便成熟了。

    而在陈酿过程中,亦可隔几天打开瓮口查看最上面的鱼腩。鱼腩脂肥,熟成最早,熟成后要立刻食用,多陈会坏。

    此鲊法亦可用来“鲊”猪肉、鸡肉等肉类。熟成之后,可用手撕着直接吃,也可蒸熟加热后,佐粥、饭而食。

    在辅兵服侍之下,陆蔚于帐前做了一番洗漱,也略略清理一下胡须。士族子弟,即便出征在外,除非是敌军打到营前了,否则每日都得保持仪容整洁。此一举,看似奢靡繁琐甚至迂腐,但实则仍有一些潜在的作用。

    高级军官要时刻保持着对下的威仪,这样才能建立下级对自己的敬畏。这些繁文缛节,便是阶级权威的一种修饰。

    当然,除此之外,也能省得总被“大名士父亲”所唠叨。

    末了,一名少年辅兵端来了刚刚蒸好的鱼鲊,搭配一碗煮麦粥,在帐前空地上置了小桌椅,恭恭敬敬请陆蔚用早膳。

    “大土,胡子都长出来了,可以啊!”陆蔚看着少年辅兵,打趣的说道。

    “大郎君,这些日子俺吃的多,就长得快。”大土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着。

    他的脸上还有几道遭吴郎毒打时留下的伤疤,大抵是难以消除了。不过也不算是坏事,留着这些伤疤,外人瞧了多少都会畏怕。

    那吴郎下场也算是罪有应得,被高坦打了个半死,唯庆幸辛园一事罢后,陆蔚还是信守承诺,为这厮开了一道路引,让其亡命他乡去了。不过,世道凌乱,这厮未必能走得长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