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里面请——”店小二自然不会待见我和阿九两个乞丐模样的逃荒客，一边招呼士人一行，一边去抱草料喂马。

    我和阿九被晾在食铺门口，不尴不尬，按说官道上的角亭即便经营食铺，也不能拒绝过往行人歇脚。

    我俩终究是凡人，走了二十里路，怎能不累？不过囊中一个铜板都没有，委实没有底气进去。

    我见拴马桩的边上搭着凉棚，是供穷人和仆役歇息的，便拉着阿九过去。

    小妮子却驻足不动，眼馋地看着店内：“阿哥，这些天没正经吃饭，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我大为头疼，却不忘教训她：“女孩儿怎可说粗话，以后不可！”

    “哦，晓得晓得了。”阿九一面点头，一面往店里走。

    我赶紧拉住，低声道：“我们没钱。”

    小妮子眼珠一转：“阿哥怎知我没钱？吃饭的钱总有的。”

    我一呆，才想起跟她相处半月以来，还真没提过钱，一则是不需要，二则有钱也没处花。

    阿九说完，便昂首挺胸地步入食铺，我忙紧随其后。

    一个胖乎乎的灰袍掌柜刚给士人一行点完菜，见我俩进来，倒没有嫌弃，热情地招呼：“两位客官是吃茶还是用餐？”

    来的都是客，人不可貌相。

    眼下灾荒刚结束，逃荒客虽然穿着破烂，但有些人身上还是藏着家底的，胖掌柜见我俩有胆进店，自不敢怠慢。

    我声音有点发虚地回了句“用餐”，其实我俩并不饿，就是阿九馋了。

    “这边请——”胖掌柜殷勤地引我俩到了另一边的坐席，与士人一行隔得有点远，店中就我们三桌客人。

    哪来的三桌？士人一个占了一桌，青衣武士一桌，我和阿九一桌。

    “客官要吃点什么？小店又刚出锅的……”胖掌柜一边摆碗筷，一边要念菜谱，却被阿九打断了。

    “跟那桌一样的。”阿九指了指士人那桌，很随意地发话。

    “好嘞！片刻便上菜——”胖掌柜见我俩连价格都没问，直接点菜，以为遇上了深藏不露的有钱主顾，喜上眉梢。

    不曾想，边上却惹恼了一人，为首武士一拍桌子：“咄！两个叫花子，凭啥跟我家员外点一样的菜？”

    所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偏偏有些人就是狗眼看人低，以貌取人。

    见那一桌武士皆神情不善地瞪过来，我暗暗叫苦，正准备陪着小心，说些软话，避免一场不必要的风波。

    谁知小妮子竟拍案而起：“凭啥？就凭你我头顶一样的天，脚踩一般的地，难不成你想换个天地？”

    这话说的，竟扯上天下大义，我听得脸都白了，换个天地不就是改朝换代吗？

    脑海中的大我却赞赏小妮子的胆识，比元宇宙的女战士还泼辣，对她的印象颇为改观。

    大我第一眼认为阿九是个女骗子，后来认可她是个有用之人，再后来见她想当瘦马就鄙夷了，眼下则又开始欣赏她。

    而我对阿九的认识是循序渐进的，没有大我这么多转折，如今心中已当她是妹子，更多的是包容和爱惜，生怕她受到伤害。

    胖掌柜也是脸色一变，两边客人都不像善茬，若是闹事，小店担当不起。

    为首武士不知轻重，还待继续呵斥：“胡说八道，如何扯上天地……”

    士人却识得厉害，当即喝止手下：“住口！别人点什么菜，跟吾有何关系？大道朝天，各走各边。两位见谅，底下粗人不懂道理，别跟他一般见识。”

    士人说着拱拱手，以示歉意。

    为首武士不敢忤逆主人，应了一声“喏”，便乖乖坐下。

    我自然顺着台阶下，赶紧起身回礼：“我家妹子年少气盛，让员外见笑了。”

    “无妨无妨。”士人摆摆手，便不再理会我俩。

    两边息事宁人，胖掌柜松口气，吆喝了一嗓子：“准备上菜喽——”

    一场小风波消之于无形，我和大我都对阿九刮目相看，想不到她能说出这番话，见地远非寻常小妮子可比。

    我对这个妹子重新有了认识，貌似人畜无害，却能直插要害，对世俗懵懵懂懂，又极明人间事理，不知她那个修仙者的爹怎么调教出来的？

    不过经此一闹，我更有点心虚，不知那士人点了什么菜，但想来不会便宜，见胖掌柜离开，忙低声道：“阿九，要不你把钱拿出来让我瞧瞧？”

    小妮子似笑非笑白了我一眼：“阿哥，你还不信小妹？尽管吃喝便是。”

    阿九的话给我吃了定心丸，罢罢，既来之，则安之。

    跟大我的怀疑一切不同，我一旦认定一个人，就会交心信任，阿九正在成为这个人。

    很快，店小二和一个系着围裙、浑身油烟味的半老徐娘从后厨端菜出来，掌柜跟着张罗。

    先来后到，我一直盯着士人那桌，见上了一碟花生米，一盘熟牛肉，两个肉馒头，再加一碗蛋花汤，略略安心，不算奢侈。

    而青衣武士四人，各有一大碗热粥，中间摆着两笼热腾腾的大肉馒头，他们也没客气，狼吞虎咽地吃喝起来。

    士人则显斯文，不紧不慢地进食。

    须臾，我们的菜肴也上了，我虽然不饿，但看到士人一行吃的香，也食指大动，拿起筷子夹了一片熟牛肉塞进嘴里，夹筷的手都有点生了，毕竟这是逃荒以来，第一次吃的正经饭。

    青衣武士们将吃食一扫而空，为首者让手下出去查看马匹，准备上路，他留下陪着士人，护卫左右。

    店中的生人只有我和阿九，为首武士不时虎视眈眈地盯过来，好像我俩要对他主子不利似的，显然记恨刚才被落了面子。

    士人目不斜视，吃的很慢，我和阿九吃的更慢，那盘熟牛肉和花生米大半进了我肚子，不得不说，真香！

    阿九喝了蛋花汤，我跟掌柜要了一碗热茶下食，两个大肉馒头没人动，打算带走当解馋的干粮。

    士人倒是好饭量，吃的汤汁不剩，拖腔拿调地发话：“会账。”

    胖掌柜赶紧上前，陪着笑脸：“员外，一共五十三文，抹掉零头，收五十文。”

    我早已竖起耳朵听着，价格还算公道，比平时略贵，灾年刚过，没宰客就不错了。

    士人拿出碎银折了铜板，结完账施施然离去。

    我和阿九也吃的差不多了，不愿吃马蹄扬起的尘土，等士人一行去远了才喊结账。

    “两位客官，一共三十七文。”胖掌柜小跑过来，笑容不减，店小二冷眼旁观，似怕我们赖账。

    胖掌柜看着我，毕竟我是大人，我却看向了阿九：“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