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忐忑，唯恐被当成吃白食的，被打一顿事小，送官就麻烦了。

    “我来吧。”阿九神色若定，伸手往怀里掏了掏，摸出一坨白花花的银块来，看大小足有一两。

    一两白银够一个小户人家两月用度的，胖掌柜的笑容更加真诚，店小二的神色也变得前倨后恭。

    阿九一个小妮子，说话却滴水不漏：“我和阿哥落难逃荒，来扬州投奔亲戚，这银两你不用找头了，换成吃食以便送礼，另给我俩找两身干净的衣袍鞋子。”

    “好嘞！”胖掌柜接过银块，在手里掂了掂，小眼睛几乎笑没了，这一下的赚头大了，转身吩咐店小二，“切五斤整块的熟牛肉，二十个大肉馒头，一起包起来。”

    他自己则进了后厨，边走边嚷着：“娘子，快把衣服箱子打开，乖乖隆地咚……”

    听到胖掌柜一不留神带出了扬州土话，我忍俊不禁，心情大好地看着阿九，这个好妹子果然不时给我惊喜呀。

    片刻之后，两个包袱放在了我和阿九面前的桌上，一包散着香味的吃食，一包有点霉味的衣物。

    胖掌柜有些不好意思地搓着手：“小哥跟伙计的体形相近，小妮子只能穿我浑家年轻时的衣裳了，大了些。”

    “不妨事，阿哥快背上，还要赶路呢。”阿九一脸的大度，也不查看货物是否对板，抬脚起身往外走，显得有些匆忙。

    我倒有些心疼，这些东西充其量值三四钱银子，胖老板赚大了，但钱是阿九掏的，话也是她说的，我不好说什么，便将两个肉馒头也塞进包里，少亏一点是一点。

    包袱不重，我一肩背一个，跟着阿九出了食铺。

    “客官慢走啊。”胖掌柜殷勤地送到门口，目送两个肥客的背影。

    小妮子的速度飞快，我差点没跟上，大约走了百十步，身后的胖掌柜变成了一个黑点。

    阿九掏出了储物袋，略施手法，将两个包袱收进去，又取出两张黄符，递给我一张：“阿哥，贴大腿上。”

    我现在对小妮子已言听计从，没有多问，当即往腿上一贴，说也奇了，那黄符仿佛沾在了腿上掉不下来，我随即感觉两腿充满了力气，从未有过的力气，仿佛一抬腿就能飞奔起来。

    “阿哥，这是神行符，贴之如马飞，你要时刻关注前左右，以免撞上路障，走也！”阿九言毕，将另一张黄符拍上大腿，转眼下去十来步。

    我骇一跳，赶紧跟上，顿觉耳畔呼呼风声，两侧景物飞速倒退，端地飞奔如马，我不敢大意，按阿九所言，全神贯注前方和左右。

    官道平坦，一览无余，我很快适应了神行符的奇妙状态，跟阿九并驾齐驱，此刻方想起来问：“为啥用神行符呀？我们又不着急赶路，此符一定价值不菲，随意用岂不浪费。”

    阿九侧脸咯咯笑：“店掌柜很快就会发现那银两是块石头，我用了障眼法，最多维持一炷香工夫，不快走，等他报官吗？”

    “啥？障眼法！石头……”我恍然大悟，难怪要逃，顾不得埋怨小妮子，两腿忍不住加快，只想远离是非之地。

    前方远远看见一票人马，正是先行上路的士人一行，我心中一紧，生怕撞上去。

    春风马蹄疾，扬沙迷人眼。

    神行符却很神奇，迎面而来的风沙贴面而过，不沾半点，仙家之术也。

    很快我和阿九赶上了士人一行，马上的众武士无不愕然侧首，看着徒步如飞、赛过马速的我俩。

    我担心撞上，调整身形到官道空旷的左侧。

    阿九却钻向右侧的车马之间，蛇形游走，手里不知何时又多了一张符，往其中一马的屁股上一拍。

    那马儿一声嘶鸣，仿佛不堪重负般地前蹄倒地，马上之人惊呼着飞出去，豁然是先前对我俩不善的为首武士。

    其余武士大惊失色，纷纷怒喝，拔刀相向，但阿九又随手一扬，漫天风沙迷了其余人马之眼，一片大乱。

    趁此机会，我和阿九已越过他们，越去越远。

    我心中痛快，于狂奔中回首瞟了一眼，正看到摔得鼻青脸肿的为首武士和从车厢中惊愕探头的士人……

    大我对阿九的欣赏又增加了几分，老六的处事原则便是：报复小人，只在眼前，去他的十年！

    “阿九，你刚才用的又是什么符啊？”

    “千斤符，此符压身，动弹不得也。”

    “这神行符、千斤符都是储物袋里的？”

    “是啊，阿哥，是不是觉得亏了？”

    “亏啥？你我兄妹，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

    “咯咯，阿哥真会哄人……”

    就在我和阿九的一问一答中，我俩沿着官道不知不觉跑了个把时辰，沿途经过了五六个角亭和两个驿馆。

    朝廷规定，每六十里建驿馆，为官旅公差者提供食宿，也就是说，我俩至少跑了一百二十里地。

    乖乖隆地咚，韭菜炒大葱，我俩一个时程跑了以前两天的脚程，这神行符太神了。

    我想到储物袋里的那一叠符纸可能才是最有价值之物，心头滴血，不过在面上还得做出当哥的大度模样，跟阿九谈笑风生。

    “一张神行符可以用多久啊？”

    “只能使用一次，可以维持三个时辰，一气儿跑个三、四百里。”

    “那你干嘛不早拿出来用呢？否则我俩早到扬州城了，白走了这么多天冤枉路。”

    “咯咯，早先我还没画好呢。”

    “啥？神行符、千斤符都是你画的？”

    “嗯，晚上你练气时，小妹便抽空画一画，功力有限，这些天也只画了几张符呢。”

    我的心胸一下子开朗了，原来妖道爷孙的符纸只是原料，成品出自小妮子之手，我还有啥亏不亏的，我的就是她的，她的也是我的呀，当即打起了小算盘：“你还有这个本事，我们可以画符卖钱呀。”

    阿九淡淡道：“这个……凡人未必识货，并且阿爹曾叮嘱我，仙不于凡前显法。刚才我是被逼无奈才为之。”

    我又一次听到了“仙不于凡前显法”，而《太清功》的页首便是这一条，不知是不是修仙界约定成俗的条规，颇有点锦衣夜行的意思。

    转念一想，我活了这么大，才在半月前真正见识了仙家手段，彻底颠覆了原先的认知。

    也许这是对凡人的一种保护，否则随处可见仙人仙术，岂不是人心惶惶、天下大乱？

    我难掩心中觊觎：“那我可以画符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