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标准侠客行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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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此程不计山水远,一身孤勇作行装(2)

    华成峰想起,半月前有一天,酷暑乍消,深秋已至。华成峰这一日练完了功夫,只觉得体内燥热难耐,便往后山走去,后山有一汪清泉,地下活水,终年余温,知道的人不多,亦或者是有人知道,这泉已经被华成峰霸占了,便不敢再来。远远地听见那泉水,淅沥沥的甚是悦耳,华成峰将一身汗臭的衣裳边走边脱,露出精健肌肉,还剩两三丈远,成峰脚下使力一蹬窜起老高,扑通一声扎在泉水之中,在水底猛一阵憋气,片刻,又从水底跳起来,大口喘气,好不舒畅!再将衣衫尽数浸入水中,也不浆洗,就用泉水泡泡。华成峰在水里扑通了一会,觉得凉爽了,将衣衫捞起来,拧拧,披在身上,十分惬意,一阵穿林风过,吹着湿哒哒的衣衫,竟有些料峭的感觉。

    华成峰漫无目的的走着,口里哼着经,咿呀梵音从他嘴里出来竟然俗气得要命,像什么下流的调子,他步子松垮,也不像个习武之人的沉稳。不知觉间转入一条不认识的小路,少室山上上下下,华成峰逛过没有上千也有九百遍,这条路竟然没有见过,说是路,也没有明显的路,只是那蒿草仿佛被人反复踩过,有一条痕迹隐约可见,成峰心下纳闷,我在寺里这十年,怎么竟然还有我没去过的地方吗?我倒要看看,这路到底通往何处,左右距离晚课还要很久,索性探探这未知之境。

    仿佛有一个凶恶的秘密,在小路的尽头召唤着他。

    转过一些嶙峋的巨石,竟然有一半人高的山洞,洞口蒿草掩盖,像个野洞,华成峰往里望望,漆黑一片,又喊了两声,回音也不算悠长,他伸手拨开荒草,一低头便钻了进去,那山洞没有岔路,只一条路,越走越开阔,走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前面隐隐见到灯光,甬道两侧间隔着点了小蜡烛,看风的方向是往洞更深处吹去,成峰心里纳闷,这蜡烛燃烧,半天就烧完了,难不成是有人成天往这里来点灯?心里泛起无数猜测,莫不是有人在此偷习武功?或是有高人在此避世?越发蹑手蹑脚起来,眼珠滚动,耳目张开,留意观察周遭动静,再往前走几步,眼前豁然开朗,俨然是一个小庭院,一方石桌石凳,桌上摆着茶具,绒花,旁边还有个小水池,水是从其他处引来的,有清洌洌的水声。

    四周都是矮墩墩的小蜡烛,穿过庭院,是一道石门,成峰趴在门上听,似有窃窃人声。但听不清说的是什么,用手探了探石门,关得不紧,再听了一会,又没动静了。华成峰突然心生横胆,手上使劲,猛然推动石门,门内灯火辉煌,晃得成峰立刻以手遮面,见两个人影,迅速的抱成一团,成峰定定神,眼前是个石室,踏踏实实住人的没错了,其他还未来得及观察,一个身影晃动到了华成峰面前。

    成峰定睛一看,那是个中年女子,使出的功夫竟然是少室山的功夫,螺旋掌扑面而来,迅疾却无力道,成峰抬手一格,那掌刚触碰到成峰手臂,迅速收回,换脚上再攻,成峰撤身躲开,出掌抓往那女人雪白的脖颈,女子转头让过,再一掌劈过来,却被成峰伸手握住,那女子双眼瞪视,抽不出手,便抬起脚往成峰腰上踢过来,成峰一撅屁股,顺势放开了那女子的手,斗了一个回合,便知那女子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此时另一个身影也冲上前来,是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圆圆的娃娃脸,稚嫩未脱,这位出手更是逊色。

    成峰边打边问,“你们是何人,为何住在我少室山内?”

    中年女子反问道,“你又是何人?为何闯入我住所?”

    几个回合,成峰已然控制住局面,瞥见一根晾衣绳索,一把扯下来,将两个女子背对着背手臂捆在了一起,小女子怒气冲冲,冲着成峰大喊,“喂,你究竟是什么人?快放开我们!”仰头大喊救命。中年女子一边观察华成峰,一边以冷静的口吻说,“这位小师父无冤无仇为何绑我们两个弱女子,有话不防说清楚?”

    成峰将两人绑在一根木头柱子上,任凭他们吱哇乱叫,威胁求饶,全然不理,他巡视四周,这是一个顶很高的石室,下宽上窄,四壁挂满灯台,所以一看上去灯火通明,石室分了几个区,厨房卧房茶室书房,布置得很是雅致,除了位置在山洞中外,其他与一般人家看不出什么区别。那小女孩还在不停地高呼救命,成峰餐桌上抽出一根筷子,敲在那小女子头上,小女子吃痛惊呼一声,成峰道,“把嘴闭上!这深洞之中,怕是没人来救你!”小女子又问,“你究竟是什么人?”成峰道,“问你们一句,你们答一句,一句答得不好,我就把你们衣裳扒下来,小爷我可不是什么行善的佛爷,乃是远近闻名的流氓头子!”

    小女子听了这等下流的语言,脸腾一下子就涨红了,狠狠淬了华成峰一口,大骂不要脸!成峰躲过,作势就要往小女子衣领上抓去,小女子吓得缩起脖子,闭眼大喊。

    中年女子忙道,“小师父有什么话便问吧,吓唬小孩子算什么本事?”

    “呵!”成峰放下手,倒背着,上上下下审视两人。

    华成峰十岁前确实是个小流氓,调戏过少女,自从十岁进了少林寺,哪里还见过一个女人?肝火旺盛的青春期也都挥洒在一招一式的功夫操练中,没吃过肉,也不知肉香。这么看着两个周周整整的女人,看了一会眼睛竟不敢抬起来了,硬仗起一条色胆,才能多看两眼,“说说说,哪里人士?姓甚名谁?为何在此?有何居心?”

    那中年女子虽看着胆怯,却也看出成峰就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并不懂世事,硬凹出来成熟老练的样子,适才简短交手,也看出华成峰功夫不错,思忖着不能硬碰硬,便做小伏低,“小师父,我是河间程氏,家乡连年遭难,死了好多人,我和女儿出门避难,又路遇歹徒,好不容易脱身出来,无意间觅得这个藏身的所在。”

    “在这住了多久了?”

    “已经在这里躲了大半年了!”

    “在山洞里躲了这么久,我们阖寺上下竟无一人知晓?”成峰疑惑,倒也不奇怪,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地方,那些个呆和尚又能知道些什么?

    “想是……无人知晓。”

    “那你们吃什么喝什么?”

    “洞外有山泉,山上有野果,我们只敢趁着夜晚,出去找点吃的,有时候也会趁着夜色下山,到山下贩卖些我们编织的手工活,买些米面。”

    华成峰冷笑一声,那山泉早已不知道被老子尿了多少在里面,你们也喝得下去,旋即又道,“我刚才看你出手,是少林寺的功夫,你如何学得?”

    中年女子往旁边努努嘴,“山路上捡了一本练功夫的书,照着葫芦画瓢罢了,只学了些皮毛。”女子垂下了眼睛。

    成峰看向旁边一张茶桌,上面果然有一本书,捡起来翻翻,少林螺旋掌。成峰心里纳闷,这螺旋掌乃是寺里保护级别极高的秘籍,他都看不到,怎能随便遗失?如果要遗失,只能是仁恩智信四位师父辈的人。经书和秘籍由怀信师叔掌管,怀信御下极严,除非是他自己丢了不敢说,若是其他人遗失,肯定会闹得人尽皆知、腥风血雨。成峰眼珠一转,问道,“怀信与你们是什么关系?”

    那中年女子身子一颤,又定了定神,“小师父,奴家并不知道你说的这人。”

    华成峰对这一套说辞将信将疑,他不停地四周踱步,想寻找些线索,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说不分明,又杂七杂八问了一些吃喝拉撒阿猫阿狗的问题,那女子一一对答,并无疏漏。那中年女子看出他疑虑,便又道,“小师父若不信,且看看我那文书吧,就放在那边的架子上。”

    成峰顺着她示意的方向往一个木制架子走过去,架子上放了几块奇形怪状、各种颜色的石头,还有一些写了字的纸张,成峰随便翻了翻,看到一份文书,写着母女二人的名字,母亲叫程氏朱女彩霞,女儿叫程风雪,落款盖着河间府的大印。

    成峰挑不出什么错处,看那女子朱彩霞端庄持重,也无任何奸猾之相,心里好生失望,原以为有一笔大买卖要做,结果竟这般无趣,想想算了,落难之人,也不必勉强她们。成峰走过去要帮他们解开,朱彩霞看着成峰,几无察觉地松了一口气,成峰道,“你们且好好在这藏着吧,我不会对别人说,若有一天你们不在这了,要走便走,也不会有人知道!”母女俩赶紧道谢,这绳扣眼看着就要解开了,成峰脑中灵光一闪,突然觉得这房顶不对,适才洞中太亮,没留意到,暗处有一个楼梯,楼梯顶端仿佛是个帐子,成峰突然停下手,转身往那楼梯走去。

    朱彩霞见成峰发现了这个楼梯,才刚松掉的一口气憋在了半路,双眼惊恐地瞪起来,瞪出大片的眼白,两手拼命挣扎,却无法脱出,脑筋一转,伸手掐了一把身后的女儿,大喊道,“小师父快救命,小女犯病了!”那小女孩程风雪听见母亲一叫,脑袋立马低了下去,翻着白眼,嘴巴一张一合,像要呕吐的样子。

    成峰听见叫声猛转过头,三两步跨过来,一手托起程风雪的下巴,看着她的惊恐模样,一手解开两人身上的绳索,程风雪顺势就往地下倒,被那母亲接住,揽在怀里,成峰也蹲下来,抓取程风雪手腕。习武之人,三分医者,成峰觉得那女孩的脉搏,仿佛击鼓一般,咚咚咚快得吓人,又抓住她虎口,用力掐了两下,一边问道,“你女儿这是什么毛病?”

    朱彩霞眼里闪着泪光,“天生不足,遍寻名医也没有个说法,我们从沧州走到河南府,路上几遇生死,着实不易!”说着便啼哭起来。

    程风雪虎口吃痛,只得悠悠转醒,流出了眼泪,可能是疼哭了也说不定。

    成峰见她醒了,便站起来,道,“算了算了,你们好生歇息吧!”说罢转身便往石门走去,母女俩对视一眼,两个人瘫在一块,一直望向成峰,眼见着华成峰伸手推门了,却忽觉一阵黑风从面前刮过,一条黑影蹭地跃到那段楼梯上去了,华成峰大叫,“这点伎俩,也能骗得过小佛爷吗?”

    母女二人惊呼不要!成峰哪里肯听,她越不让去,成峰便越是要去,楼梯不高,只有丈余,成峰两步便跨了上去,顶端帐子掀开,竟然是一张榻,香罗粉帐,阵阵幽香,成峰觉得奇怪,这女人是什么毛病,怎么要把床架得这么高来睡觉?那床紧挨石壁,成峰发现,石壁上有一莲花骨朵机括,伸手过去拧,一拧那莲花便开了,两女子已然奔到楼梯下,机括移动,石壁缓缓升起,展现在成峰眼前的,是一个空荡荡的大卧房,石壁两侧,两张床连在一起,夜晚熄了灯,升起石壁,这个可以滚过来,那个也可以滚过去,天衣无缝,卧房墙上,挂了两句词:虚怀伟岸,同沐恩泽。

    成峰哈哈大笑三声,左右探头细细观看,良久,才又将机括拧回来,莲花恢复骨朵,那石壁再缓缓降下,成峰一把扯下那粉帐掷于地上,三两步奔下来,母女俩抱在一起往后退,成峰踩着那粉帐,跑到朱彩霞面前,怒目横视,满脸凶相,一口浓痰飞过去吐在她脸上,怒道,“说!是老的还是小的,哪个天天夜里陪老和尚睡觉?”

    程风雪一听便哭了起来,朱彩霞也悲戚戚流下眼泪,抽泣着不说话。

    华成峰抓住朱彩霞的手臂,“你若不说,我便陪你在这等着,等着晚上那老秃驴从上面走下来,看看是谁的脸上好看!”

    朱彩霞萎缩躲闪,苦苦哀求,“小师父,我说便是了,我母女俩真的是受难之人,你放了我女儿,孩子还小,我全都对你说。”涕泪横流。

    “这里讲便好了,做得出还怕说出来丑么?”

    朱彩霞抽抽搭搭好一会,才慢慢交代,“我和女儿在这住了两三个月,突然有一天,那石壁打开,从里面出来了一位师父。”

    朱彩霞说他们没想到这竟然是别人的暗室,那位师父也没想到,这里居然住进来人,但那师父倒没有赶走母女俩,反而让他们安心住下去,日日探望,还供应衣食,更传少林秘经,叫她们心安理得。

    “呸!”成峰又吐了一口,朱彩霞一歪头,躲了过去,“我道怎么住得这般奢华,原来是老和尚的姘头!”

    “小师父莫怪,我等弱女子有什么能耐,又有什么选择?无非逆来顺受罢了,终有一天,那位师父,他,他……”只说一半,剩下的任凭华成峰猜想,越发哭得凶了起来。

    “不要说了!谁要听你这腌臜事!”成峰听到此脸红心跳,他凶归凶,这男女之事还没有过经验,无非趁着下山偷着淘两本书罢了,不能当真,怕是朱彩霞再说两句,他便要落荒而逃,连忙摆手,心里愤恨,想他日日受千里香火,万人爱戴,慈眉善面,梵音灭人欲,笑语宽人心,背地里却干着这等污秽勾当,真叫人恶心透了。

    “你等竟甘心待在他这魔爪之中?”成峰问。

    “不甘心又如何,哪有什么本事跑出去呢?我们几次三番哀告,也几次出逃,都无用,小女身弱,已然断了念头,如今便是得过且过吧。”朱彩霞一副心死模样。

    成峰道,“你们果然是受老和尚胁迫?”

    “小师父想想,我等清白女子,若不是受人胁迫,谁愿在这过着不见天日的日子?谁愿意给个和尚……”

    “他如何胁迫你们?”

    朱彩霞缓缓道,“那师父拿小女性命胁迫。”

    成峰嘴里骂着,好个渣和尚。成峰见那两人哭得情真意切,肝肠寸断,摧心刮骨,只觉得胸口有一股火,要发出来才舒服。

    “哪有什么跑不出去的?小爷今日便为你主持公道,你们且随我去,那个敢挡,拦腰斩断!先随我到寺里找老和尚说清楚,揭了他的脸,再送你们返回故乡!”成峰一时气血上涌,一身正义喷薄欲出,拉着母女俩就要走。

    朱彩霞顿时喜上眉梢,“小师父果然愿意救我们母女性命?”

    “你可是当我不敢?”

    “怎么会?小师父义薄云天,若果真能救得我们性命,我母女俩感激涕零,我两个也愿意当面去戳了他的虚伪,让他受天下人指责,也好叫善恶有报!”

    “妇人之仁,受人指责算什么报应,要我看就杀了了事!”成峰道,“这便走吧!”

    “等等,”朱彩霞道,“小师父既然打定主意要救我们,也不急在这一日,我这里还有个难处,也望小师父帮携。”

    “有什么难处你尽管说,只要在这寺里,华某自问通天遁地,没有做不到的事!”成峰一时觉得自己形象雄伟,似能拯救万世之人。

    “便是小女这无名之症,我之所以委身恶人,也是因他拿了少林寺的金凰丸给小女服用,如今果然见些效果,只是他为了稳住我,每次都不多给,我担心出去了,小女离了药石恐怕难以持久,还要拜托小师父帮我先拿些药丸来,少则也要半年的分量,我们出去再找其他医馆医治。”

    “半年要多少?”

    “十颗总够了。”

    药石也归怀信管,这药丸金贵,想拿到也不容易,无奈华成峰已夸下海口,只得应承下来,却道那果然需要些时日。

    朱彩霞道,“我且先与他再虚与委蛇些日子,同时也做些准备,小师父切莫声张,待拿好了药,再来与我们汇合,到时我们从长计议,给他来个釜底抽薪。”

    成峰允诺,别过母女俩,母女俩感激涕零,在成峰身后长跪不起,相拥而泣。

    时至今日,华成峰一颗金凰丸也未拿到,就遭了此难,华成峰心底盘算,恰逢这个机会,不如当众揭穿了他做的丑事,就去他卧房打穿那堵墙,看他还有什么话可说,也可光明正大救那母女出来,履行自己的诺言,又能公开讨了那药丸。正盘算间,禁闭石室大门被打开,两个精壮金刚进来,一人架起华成峰一个膀子,就往外拖,华成峰不吭声,闭着眼睛,任凭他们拖着走。纵使双目紧闭,也能感觉耀眼的阳光暖洋洋铺满大地,一点也不像要发生什么坏事情的天气。

    两个金刚将华成峰摔在大雄宝殿地上,方丈大师在十八个台阶之上宝座威严坐定,背后佛龛青烟袅袅,好似仙境,左右分立着怀智与怀仁,一个一脸刚正,一个一脸苦闷。十八罗汉三十六金刚分立两侧台阶上,大殿柱子后众小僧挤成一堆,都来看华成峰笑话。

    成峰趴在地上,不大敢抬头,倒不是这大殿气势压人,只是后颈又开始疼痛。听着方丈开口问,“弟子净岸,你偷习别派功夫,有违少林寺规,现有人指认,此罪你认还是不认?”那声音缥缈,像从远古传来,华成峰不答,只是趴在地上哈哈大笑。

    众人都愣着,不解成峰为何发笑,怀仁心急,“徒弟!若有做过,认了便是,男子汉大丈夫,不要发怂,无非是惩戒百日,为师陪你!”

    怀智师叔也发话,“净岸,你你你只消认认认罪,方方方方丈必然,必然,必然宽厚饶恕恕恕恕!”

    华成峰仍然哈哈哈大笑,一句不答,满地打滚。

    怀仁伸出一只手,作势搀扶成峰,“徒儿你莫非是傻了?为何一直蠢笑?”

    方丈道,“净岸,可是装疯卖傻逃避责罚?”

    成峰忽地一下跳了起来,后颈仿佛被钢刀锯着一般疼痛,他伸手指着殿上端坐之人,“装疯卖傻?老秃驴,有脸说我?”

    众人都倒吸一口冷气,这华成峰果然是疯了,要不怎么敢说出这种疯话?大殿上除了华成峰的笑声没有一点动静,怀仁从台阶上奔下来,揪住华成峰的衣领,一个大巴掌甩在华成峰脸上,“小畜生!活腻了,说什么疯话?”又转头对方丈说,“方丈师弟,是我管教不严,让这小子发了疯,且让我带回去胖揍一顿!”

    “慢!”方丈制止怀仁,“怀仁师兄无非是想护短,还是算了吧,净岸有什么怨恨,不妨当面说出来,是非曲直,大家一起听听,做个决断。”

    “大胖和尚放开我!”成峰扭动着,甩开怀仁的手,站立不住,摇摇摆摆,“方丈!今日就与你说清楚!”

    众人愈加安静,只听得通通通也不知是谁的心跳如惊雷一般。

    “方丈大师!”华成峰手指着怀恩,环视四周,双眼冒出精光与凶恶,与之目光接触者无不想躲闪,“方丈大师,卧房有暗室!”有人小声窃窃私语,不知在讨论什么,成峰继续道,声如雷霆,“暗室里面,劫持了良家妇女,白日里念佛,黑夜里良宵!”

    成峰刷地转头望向怀恩,“老和尚,你羞是不羞?此罪你认是不认!”那私语声停了,没人敢说话,更有一些人,也不明白良宵是什么意思,只觉得这情景不是什么好笑好说的。

    “哈哈哈哈!”怀恩也大笑起来,“真真可笑!佛门净地,你竟如此心生妄念,出口污秽,毫无敬佛礼佛之心,当年你父亲送你来寺里,说你必定恶贯满盈,多年教化,你竟不知一丝悔改,今日全然应验,看来这寺里也是留不下你了!”

    “方丈莫急着赶我走,你说我心生妄念,不敬神佛,你自己又如何?可做得这众僧表率?你若心里坦荡,便与我一起,当着大家的面,叫那程氏母女当面出来对证,去你卧房里看看,便知道你究竟有没有干那见不得人的勾当?莫要在这里拿我戏耍,你敢不敢?”华成峰气血翻涌,一切都不管不顾了,只想着立马揭露这老和尚的真面目,让他丢尽脸面。

    “净岸,你快快住嘴!哪里听的胡话,在这里胡言乱语,方丈师弟岂是你能随便污蔑诽谤的?”怀仁拉着华成峰,华成峰哪里肯听他一句话,只是用手指着方丈大喊,你敢不敢?

    “好!贫僧行止光明,有何不敢?便当面对质!”话音落怀恩从座上站起来,大踏步下了台阶,众僧跟在他身后,就往他的卧房走去。华成峰由两个金刚拖着,也跟着去了。众人都走了,只留下怀仁一人,这一切就像一场戏,超出了怀仁五十年的认知,他有些不敢去,他害怕看见果真验证得方丈淫秽,他便失去了心里最敬的神佛,失去了主心骨,他也怕华成峰胡言乱语,自寻死路,他就失去这半生唯一的一个徒儿,怀仁踉跄了一下,进退两难,忽一抬头,看见大光明的佛像,只得向佛像求救,跪在佛前,声声祝祷。

    一大堆人拥着来到了怀恩卧房,宽敞明亮,墙上贴着八个大字,虚怀伟岸,同沐恩泽。

    华成峰被拖到人前,怀恩伸手托着华成峰的下巴,直盯着他双眼,“说吧,那勾当在哪?”

    华成峰呸了一声,把头扭开,跳上怀恩的卧榻,左右不见那莲花骨朵机括,瞥见身边一罗汉手持一对铁锤,成峰欺身上前,一把夺过铁锤,对着那堵墙铛啷啷两大锤凿了上去,虽然受着伤,但华成峰体内气息激愤,瞬间似生出无穷的力气,那墙登时裂开,但是听声音,不像空心墙,成峰心里一震,又抡起第二锤,那墙已然破了个大洞,一堆碎石散落,但是仍不见另一边的暗室,成峰有些慌了。

    “怀智师弟,叫两个人帮帮他!”怀恩口气平静地吩咐怀智。

    怀智颔首,两个大力金刚冲上来,他一锤,他一棒,凿了好大一阵,也没凿出个所以。

    成峰大呼不对,拔腿就往外跑,众人便在他身后跟着,一口气跑到了后山,踏过那山泉,今日里这山泉,明明是高挑的太阳,却冷得刺骨,像在往人身上扎针,众人突突突跑过去,成峰凭着记忆,转得头昏脑涨,竟怎么也找不到那山洞的入口,他伸手摸摸自己的额头,莫不是真的那天自己偷喝了酒,做了黄粱一梦,否则怎么什么也没有?

    怀智过来问他,找什么,他说明明这后山有个山洞,直通方丈卧房,里面有母女二人,是河间程氏,可是大家都没看到,大家都以为,华成峰是疯了。

    怀恩没有跟到后山,唯独戒律院的众弟子和一些好事的小和尚,怀智对着众人,将华成峰的罪行进行了宣判,“弟子净净净岸,不不守寺规,习旁旁旁旁门武术,不敬神神佛,疯言疯疯疯疯语,污蔑方方方方丈,罚一百金刚杖,逐出师师门!”

    “哈哈哈哈!”华成峰仰天长啸,一时间竟分不清孰真孰假,是梦是醒,眼前亦幻亦空,他喊道,“好一群乖和尚!爷爷早等着你们了,不是你将我逐出师门,你这师门,爷爷何曾认过?”后又像自言自语,“罢罢罢,无奈何,爷爷走了!”说罢转身就跑,一群罗汉金刚在身后追,成峰新受了伤,又饿了一天一宿,刚刚气血上涌轮了两个大锤,此刻腿已经软了,哪跑得过那些吃饱了撑着的罗汉金刚,不一会就被赶上,棍锤鞭锁,刀枪剑钺,样样不长眼般往华成峰身上招呼,成峰手脚也慢了,又势单力孤,这悬殊的差距让他心里打起了鼓,那往日的嚣张跋扈此刻也不站出来帮忙,肩背臀腿已然没一处好地方,伤得如同个血葫芦一般,眼看着就要命丧在这一群人手里,忽一个胖大和尚从天而降,横在成峰与众僧中间,正是怀仁了。怀仁双手摆出架势,“哪个要过去伤我徒儿,从你师伯身上走!”如虎啸龙吟,震天动地。

    众人忌惮,怀仁毕竟是寺里辈分最高的人,一时间无人敢动,怀仁回头对成峰说,“便只能再救你这一次了,还不快走?”怀仁口里说得生硬,眼里已泛着泪花,华成峰一走,自己又是孤身一人了。华成峰呼通一声跪在怀仁脚下,哭得撕心裂肺,“师父!十年恩义,成峰此番不死,定当回报,我虽然离了少林寺,我心里永远认你是我师父,你不认我是你徒儿也不算数,有徒儿在一天,定不会没人给你老养老送终!师父保重!”成峰抱着怀仁大腿,怀仁一听这话,心想这兔崽子,要死了也不忘一张贫嘴,伸脚一蹬,大骂道,“快滚!”

    华成峰掉头就走,狼狈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