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标准侠客行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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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汴梁城郊,月光皎皎。华成峰眯着眼睛欣赏着月色,月色美,酒味香,脑子里晕晕的,这江湖可谓十足精彩!可惜一袋卢月香还没喝完,一队护卫从天而降,杀将过来,登时吓得华成峰一身的酒香都散了,他晃了个醉步,一手拎着酒袋子,一手持一柄剑与来人交手,今日剑,招招都带着酒气,不准也不稳,好像打太极,况且剑不是自己的兵器,不应手,发挥不稳定,好在护卫水平也太差,十几个人近不了醉意蒙蒙华成峰的身,华成峰也不恋战,斗了几合,翻身离去。

    护卫们呼天抢地抬走了霍义王的尸身。

    刚躲过一伙追兵,又来了另一伙,不知是华成峰手越来越软,还是追捕他的护卫一伙比一伙厉害,华成峰酒气又散了些,酒袋子挂在了腰间,扔了剑,抽出钢鞭,甩响几下,赶紧逃跑。护卫之间频频传信,说刺杀霍义王的刺客就在城内,使一条钢鞭,务必要全城撒网追捕归案。至天蒙蒙亮时,华成峰至少已经遇到了不下十拨追兵,身上已挂了七八处枪花剑痕,虽一时还不致命,若长久拖下去肯定也没什么好果子吃,混乱中他跌跌撞撞混回了玉梁楼一趟,换回自己的衣装,身上掉出了凤灵岳给他留下的荷包,打开一看,一袋金豆子,这得该是多少钱啊,华成峰忽觉得胸口一震,想起凤灵岳说过的一句话。

    “华大哥初次行走江湖,可不要遇人便真心交付,便是兄弟我你也要防三分!”

    一身的伤瑟瑟发抖,但华成峰没觉得身上疼,倒是心口闷得慌,好啊,金尊玉贵的凤公子,买凶杀人。

    嘿!鄙人不才,正是那个凶。

    华成峰从玉梁楼出来的时候,满街都在张贴海捕文书,还画了个像,竟真的画出他三分神情,通缉犯。

    华成峰潜伏到汴梁东城二门口,两队官兵对着来往行人仔细盘查,尤其是对二十来岁的青壮年,一个不顺眼就带走下狱。天越来越亮,若再出不去,怕就难了,且此不合时宜之际,华成峰饿了,身上的伤没有包扎,阳光一晃,丝丝作痛起来。

    无奈何也只能冒死一闯。

    刚要迈步往前,见一辆大马车踢踢踏踏迎面往城门口赶过来,马车前面三个青壮男子骑着骏马昂首前行,为首的一个最是英武,那人清眉冷目,眼角高高吊起,目空一切,耳目警觉。不知这是哪家的贵胄一大清早便要出门,风轻轻一动,掀开了马车的窗帘,车里的人好巧就看见了窘迫的华成峰正在巷子口纠结挣扎的模样,垂手拿起了一旁的斗笠,将自己的头脸遮了个严严实实,并附耳对一旁丫头嘱咐了几句。丫头闻言,叫车夫把马车停在距城门口约十丈远的路边,就在华成峰身旁不远。

    华成峰观那领头的人,单打独斗貌似跟自己不分上下,但气势压人。

    丫头下车,朝着领头人施了个礼,“朱大人,城门口鱼龙混杂,闲散人多,女眷不便,请门口的守城大哥移步到这里来查验吧。”

    朱敞撇着丫头,嗯了一声,便提马上前去和守城官兵交涉。

    丫头朝着马车说,“小姐真是客气,还自请查验,咱们家的车哪个敢查?”在家里如何受屈不要紧,出了门仍然是太师府金尊玉贵的小姐。

    丫头这话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反正华成峰听了觉得有戏。朱敞一走,华成峰顿觉轻松,一个就地滚,滚到了那马车之下,双手扣着底板,吸在了车底。剩下的两个护卫都没有察觉,但是车里的人感觉到了,却未动任何声色。

    朱敞到了城门口,兵士纷纷叩首行礼,交谈几句,朱敞挥了挥手,另外两人及马车便缓缓的驶过来了。

    没查,直接放过去了。

    咳,太师府的守卫,太师府的马车,一车运了两个凶手出去。朱敞当然放心,马车是自己装的,自己一路押送,怎可能有任何问题,只是没想到她凤小姐看似不经意往路边那么一停。

    马车出了城,走了没一刻,华成峰坚持不住了,找一坡处,手一松就势滚了下去,前面朱敞立时警觉,甫一转身,只见马车颤抖,车里扑通扑通的响,只听丫头高喊,小姐!小姐怎么了?

    朱敞赶紧下马查看,见凤小姐躺在车板上,手脚颤抖,口歪眼斜,黑眼珠都要翻没了,朱敞叫丫头赶紧把凤小姐扶坐起来,顾不上多想,一抬脚登上马车,运力于一掌,落时却轻,拍在凤灵岳后背上,一会儿,凤灵岳气才顺了,咳嗽了几声,丫头递上一口水,凤灵岳喝了一口,转头对朱敞幽幽说道,“朱哥哥,我还以为容正言叫你路上把我做掉,你这刚出城门就忍耐不了要下手了呢!”说罢邪魅一笑,没给朱敞气得翻个跟头。朱敞下车,站在车窗外,“小姐放心,没有太师爷的命令,谁也不敢对你下手,属下定将小姐平安送达。”

    “朱哥哥这意思是,我若想跑,也跑不了?”

    “小姐自重!”朱敞冷冷道一声,再翻身上马,一队人出发。一番闹腾,那华成峰早已逃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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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成峰去了菩提镇上,改换了行头,盼着凤灵岳如约来与他见面,他若来了,定要将他痛贬一场,再问清楚这事究竟为何,他怎么就成了通缉犯人?

    但是凤灵岳不会来了。

    华成峰在镇上休养了两日,身上的伤刚刚结痂,便歇不住了,来至镇上最好的茶楼。嘿,如今华成峰可是有钱了,不同往日,尽可点最好的茶水果子。

    天渐渐转暖,午后艳阳兴致缺缺,华成峰喝茶晒太阳,四处闲望,见两个白衣少年进了这茶楼,华成峰一见这两人,眼睛一亮,顿觉神清气爽,俩人金雕玉琢的一样,眉目精致,行止风雅,面带春风,眼含桃花。前头的那个年岁稍长,五官更深刻些,身量也更饱满,一看就是经年苦练而成的健肌,半步之后的那个是个半大孩子,身形单薄些,背上一柄长剑似是分量不轻,那小少年背着有些吃力。

    两人进门仔细选了最为宽敞干净的桌坐定,轻声叫小二上茶。那小的似是有点气喘吁吁,刚干完一架的样子,但他发髻衣衫却齐齐整整,两人坐得笔直,轻轻解下佩剑放在桌旁。小二上茶的时候,一双笑意绵绵的眼睛对着这两位忽然就庄严起来,上了茶,不敢陪笑脸,悄悄的就退了。

    华成峰斜眼望去,心下满是好奇,他也叫了小二添茶,打听起来。

    小二神色一紧,手指指那两公子,又指指自己的耳朵,华成峰压着声音道,“明白明白,轻声。”

    小二一边添茶一边小声道,“那两位是世家封南君子沈阖大侠家的两位公子,人称金玉公子,大哥是金公子沈翎金,弟弟是玉公子沈焕玉,那两位公子武功极好,家世人品绝佳,相貌也上乘,为人正义,家里又有钱!少侠你是外地来的吗?这你竟不知道?”

    “小二哥见笑,果真不知,天下竟有这等人物,他兄弟俩果真处处都好,没什么不好的地方吗?”

    “倒是也有,听说金公子……”小二还没说完,便被人打断。

    “嗯……嗯。”那金公子清了一下嗓子,开口轻轻柔柔道,“两位也不好当着面议论旁人吧!”话语上没着什么力,华成峰却感觉金公子像坐在了他面前一样传来的声音,心下暗暗惊奇,耳力好,内力强,犹豫着要不要直接走上前去请他喝一杯交个朋友,却见门口呼地又闯进来一个人。

    那人看着年纪与玉公子相仿,也是个少年娃,一身风尘仆仆的模样,样貌也不如玉公子俊俏,髻胡乱揪着,只有一双眼有神,眼里透着一股倔强劲,那少年娃手里拎着一把中长的刀,刀身透着精亮,不像人那么灰,一进来便朝着金玉公子瞪眼,玉公子回头一看,脸上现了点愠色,“你怎么还来?”

    灰少年也不答言,双手握住刀柄,举过头顶,脚下大跨步就朝玉公子劈过来,玉公子单手抽出厚重佩剑,横在头顶,挡住那少年的刀,剑重刀轻,灰少年受了力,往后登登登退了三步,举刀又要再砍。

    茶楼里的客除了当事人和华成峰之外,纷纷夺门而出,生怕被这打斗牵连伤及自身,华成峰这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手托香腮,笑眯眯的认真看起来。

    掌柜的闻声从后面跑出来,手脚慌张,“金公子,玉公子!这店里的行当,砸不得,砸不得啊!”

    玉公子一个旋转起身,再次接住那灰少年的刀,一边翻身应战,一边对掌柜说,“掌柜放心!一样不砸!砸了我赔!”

    华成峰观玉公子的招式,虽不叫不出名字,却能看出功夫套路扎扎实实、规规矩矩,不投机取巧不暗算偷袭,小小年纪,却是大家君子风范。那灰少年功夫却是稀松平常,没什么招式,只会砍,横着砍完了竖着砍,看似用尽力气,实际招式上没付着什么内力,可见功底浅薄。

    玉公子不急也不恼,专心应战,他不欲伤灰少年的性命,只想让他用尽力气,撒尽心里的火,且玉公子当真如答应掌柜的一般,一个凳子都不碰,上下翻飞轻轻巧巧,偶见灰少年要摔到桌子上去,还反手拉他一把,但站在一边的掌柜,心却跟着这俩人的动作忽上忽下,忐忑不已。

    约斗十合,玉公子剑尖忽逼至灰少年的鼻尖,灰少年一惊,又往后退,险些摔倒,玉公子另一手迅速伸出,掐住灰少年持刀的腕,让他不至倒地,同时收剑借力将他手腕向后一拧,灰少年痛呼一声,手一松刀掉落地上,被玉公子制住动弹不得。

    玉公子斯斯文文,“适才已经放你一马,为何你还穷追不舍,你这功力,再练十年,也未必是我对手,我不欲伤你,你快快去吧,别再跟着我们了!”

    那灰少年还是用力扭着头,用眼透出两道杀气,“金玉公子不必惺惺作态,要不你们就把我杀了,要么就把东西还给我,想让我屈服,却是不能!”

    金公子站起身,一身飘飘的白衣,整洁的发髻,他弯腰拾起灰少年的刀,做出递给灰少年的动作,“齐小公子见谅,其一,东西是当年你父亲送给我父亲的,即是送,便不能还;其二,我父亲如今也不在家中,我不能替他做主;其三,东西已经改变了模样,没办法归还了,齐小公子还是回去和令尊解释一下。”

    齐小公子啐了一声,“呸!”金玉公子对视一眼皱了皱眉,保持涵养,齐小公子继续说,“解释什么!我大哥说了,让我务必把东西带回去,要不然,就自己提着头滚回去,你不还,不如直接杀了我!等我做了鬼,也要看看,金玉公子这样恃强凌弱的嘴脸有没有人管!”齐小公子喘着粗气。

    “我说金公子!”看热闹的华成峰忍不住了,“自古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们欠了人东西,如何赖着不给?”

    几人都扭头看向华成峰,玉公子温言道,“这位少侠,凡事需问前因后果,你什么都不问,直接出言责备,可是不算公道。”

    玉公子小小年纪,说教起来,老成持重。若是遇到讲理的人,其实无法反驳,不知人家前因后果,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但是华成峰不是讲理人。华成峰一听他这不恼不怒温水般的平淡语调,心里就生气,打定了主意要胡搅蛮缠,嬉笑着,“金玉公子在江湖上名声响亮,力大气粗,我不用问,说是你们说的有理,但也定是你们仗势欺人!”

    “我……”玉公子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嘴,看向大哥。

    金公子手拍了拍玉公子肩膀示意稍安勿躁,玉公子将自己的剑收到一旁,空出手来,将齐小公子两手背到身后紧紧锁起来,齐小公子空挣扎一番。

    金公子踱步过来道,“这位少侠尊姓大名?”

    “嵩南山派掌门华成峰!”成峰含含糊糊一抱拳。

    金公子一脸疑惑,江湖上哪有这么个门派,这么一号掌门?嘴上却不失礼数,“华掌门,不是你说这个道理,江湖上别人讲不讲理沈某不说不论,但我沈家一定是帮理不帮亲,华掌门若不信,不如坐下来,我与你将这事说道分明。”金公子比出个请的手势。

    金公子真心实意邀请华成峰来讲理,华成峰听到的却是,不服来比划两下!

    华成峰当然不服。

    他笑道,好啊!

    单手撑着身前栏杆,一个燕子翻身划到金公子身前,金公子一愣,这就动上手了?但人家掌风已经刮到面门了,还跟他讲什么道理,金公子向后闪身,手上挥出几招,但见他身如行云拂水,袖似泼墨成诗,避过一掌,曲肘相迎,点到华成峰胸口,成峰不避,单手掌心向前,迎上金公子肘力,甫一相接,两人内力碰撞,都为对方修为感到讶异,两厢分开一瞬,复又战在一起,一个像偏偏起舞的白孔雀,一个如暗夜奇袭的黑蛟龙,一个辗转如烟云缭绕,一个腾挪似力拔山兮。

    美则美矣。唯有一个不足之处,华成峰手脚不利索,一会跌了只盘碗,一会踢散了桌架,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那掌柜在一旁,心肝肺腑跟着乱颤。

    转瞬战了三四十合,一旁人看得眼花缭乱,一旁玉公子浑不觉何时已然松开了齐小公子的手,齐小公子也目瞪口呆盯着这厢,忘了旁的事。

    此时两人交缠处,金公子略胜一筹,却也不能一瞬间取胜,且金公子也并不想取胜,本就是没来由的一场打斗,想到此处金公子迅疾出手,两指点到华成峰颈间,点到即止,旋身跳出圈外,轻轻落地,一抱拳,“华掌门,停手吧,胜负已分!”

    华成峰也落地,回了一礼,“现下服了!金公子说什么道理就算什么道理吧!”说完混不吝的往旁边凳上一坐,拿起一杯也不知是谁的水,咕嘟咕嘟喝了个干净。

    金公子语塞,稍稍平了下气息,对齐小公子道,“今日恰逢这位华兄弟在场见证,我兄弟二人带你回沈居,给你看看为何那‘琴谱’不能还与你,叫你回去有个交代!”

    齐小公子不做声,低着眼眉,只顾着扯拽自己刚刚拧巴了的衣衫。

    再观金玉公子,虽经刚刚一番打斗,但仍然衣衫齐整,鬓发不乱。

    “这事我看行,我与你去见证,他金玉兄弟若没有个正当理由,欺人太甚,我替你做主!”华成峰在一旁搭话。

    玉公子起手收拾自己的东西,金公子叫了掌柜过来,掏出一锭银子递过去,“抱歉,陶掌柜,今日损毁器物,并刚刚受惊跑了的客人茶钱,一并赔上,若有不足,可去沈居找我。”

    掌柜一边接着银子,一边瞟着华成峰,小声嗫嚅道,“这损毁明明都是出自那位小爷之手,怎好叫金公子……”

    华成峰闻言,手上茶杯重重拍在桌上,桌上顿时出了一道裂纹,茶杯碎成一堆渣子。

    掌柜一缩脖,金公子一皱眉,叮嘱陶掌柜,“拿着吧!”掌柜也不敢再多言,再多说,怕是那位小爷要拆了房子解气。

    四人就要出门,金公子走在最前,忽然回头,成峰还以为金公子要反悔,急呛一句,“话出不得反悔!”金公子说,“怎会反悔?只是沈居不常待客,礼数恐不周到,规矩又多,望两位兄弟海涵。”

    一行人出门往沈居走去。

    沈居坐落菩提镇外一处依山地势,远远望见,层层叠叠,庄严气派。沈家家人着实都好奇,两位公子虽不算孤僻,可也甚少结交江湖朋友,这些年从未见他们带外人回过沈居,确实不知如何待客。

    金玉公子叫下人收了剑,不多废一言,带着他们到了沈居半山的一座园子,园内有一山中湖,湖心一座塔,岸边修了一座桥到湖心塔,四人来到湖心塔下。

    金公子摸着塔基走了半圈,在几块青色的石头边停了下来,指着那几块塔基青石,“齐小公子,这便是那‘琴谱’的一段,当年令尊得了这‘琴谱’,转送与家父,沈居当年正在修建这座塔,便将那‘琴谱’打了塔基,镇在塔底,多年风雨,这几块青石已经变了模样,若想取走,需要将这座镇塔推翻,即便是那样,恐也无法取出完整的东西。”

    华成峰与乔小公子听了无言相对,这如何取,如何还?

    华成峰细细看着那几块青石上鬼画符一样的纹路,有种十分奇妙的感觉,似曾相识,出口问道:“金公子可知这‘琴谱’究竟是什么东西?”

    “不甚了然,只曾听家父提过一句,说是一个江湖人称‘魔琴’之人的兵器。”

    成峰心道,好家伙,拿石头做兵器?

    “那为何压在你家塔下?”

    “魔琴为祸人间,几年前被江湖各门派高手联合才制服,琴谱便被缴了,几派分持一段,各自镇压。”

    “有这么邪门?一个兵器也要镇压,难不成他还会无主自动?”

    “这就不清楚了,齐小公子现在可明白了,为何琴谱拿不走?你且回去与令尊禀报,若一定要,我也需要与我父亲商议,议妥了,拆塔取出。”

    默默无语。

    “既然都解释清楚了,”玉公子道,“我送两位出门。”

    嘿,不留人吃饭,华成峰也只得拉着齐小公子,跟着玉公子出了沈居。

    两人沿着下山的路缓缓走着,齐小公子掉起眼泪来,华成峰拙劣地安慰,不起什么作用,便说下山找个最好的酒楼,我请你豪饮一场,明日你再回家复命吧,齐小公子听了这话却哭得更凶了起来。

    天色蒙蒙的黑了,到镇上还需走一会。身后突然响起马蹄声,马背上人远远望见行路的两人,开口喊,“华掌门,齐小公子留步!”

    两人停步回头,见是沈居的下人,下马行礼,“华掌门,齐小公子留步,金公子请两位回去。”

    “现在才想请我们回去,此刻我们还不想去了呢!”

    “金公子叫小的把一件事说与华掌门,齐小公子听,两位再决定是否回去。”

    “何事神神秘秘的?”

    “两位刚走,便有信差送信来给我家公子,说是齐小公子的父亲齐老家主下月中要成亲,邀请我家老爷公子前去参加婚宴,金公子想与齐小公子同行回去,也当面向齐老家主解释琴谱之事。”

    “成……成亲?”齐小公子眼珠惊出来两寸,怕是再多一时便要掉在地上,“我爹?”

    “信上确实这么说的。”

    “怎……怎可能?”齐小公子一时失了态,声音发抖,腿也有点打转,瞅着就像要跪倒在那沈居下人面前,好在被华成峰一把扶住,“倒不如先去沈居,再和金公子一并去你家,就知道究竟了,你且先忍耐些!”

    三人往沈居赶去,齐小公子脚已经不能站了,放马背上驮着,前几日连续在金玉公子面前耍赖耍横,憋着一口劲,一瞬全都散尽了,此时目光迷蒙,神志都不太清晰了。

    两人在沈居度过一夜,次日一早,四人早起上路,往半月湾去见这位七十二岁的老新郎。

    路上齐小公子神志渐渐恢复,华成峰与他熟络起来,了解了些情况。齐共瑞早些年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很有些侠义行为,颇为人敬重,六年前除魔之战的时候,齐共瑞以六十六岁高龄率领众人,当仁不让,一呼百应。但这几年,江湖上却没了他的踪迹,齐家下一代兄弟两个,两人年龄相差甚远,大哥齐闻达已经四十岁了,成名却晚,是在老爷子不出现的这几年才崭露头角,延续齐氏刚正家风,江湖上多赞美之词。小弟齐闻善今年才十四,没怎么有人知道他的名字。齐闻达小时候,齐共瑞风头正盛,心气也高,对这个长子期待极高,管教极严,果然严师出高徒,齐闻达武学上造诣不浅,但不知怎地,齐闻达年轻的时候却也没留下名声,不过是江湖中尔尔一青年。但等到了齐闻善开蒙的时候,老爷子已然不复当年神勇了,况且后来除魔之战后,老爷子常年游历在外,家中见不到,那大哥齐闻达不管小弟的功夫,一路荒废下来,便是成峰见到时候那个样子。

    齐闻善也是名门之后,可惜了。

    金玉公子一路上不甚与这二人搭话,华成峰主动聊了几次,不甚投机,便兴致缺缺,并且感觉到金玉公子对他二人总有些看不惯处,要全凭风度才能忍耐,成峰便也不再去招人烦,只与齐闻善亲近。

    成峰闻得齐闻善的身世,心下觉得他可怜,虽然他从小在齐家大族长大,跟他这个打小被亲爹撵到和尚窝里的,也没什么区别。成峰觉得齐闻善孤苦无依,齐小公子自己却不觉得,爹和大哥还在这人世,他怎算孤苦?尽管那俩人不管他。

    但他爹竟然要再娶亲这件事,是令他惊讶的,况且这事他还是从别人口中听说,想想便气闷不已。

    华成峰打了个好主意,想把齐闻善收入自己门下,稍微壮大一下门庭,虽然已经不算太早了,但是现在教起来,好歹不会像他大哥齐闻达成名那般晚,他看这孩子虽然功夫不济,却有根硬骨头。他劝说闻善,说你爹取了新老婆,生了新儿子,你齐家还哪有你一席之地,不如跟着我,做我嵩南山派的首徒,将来即可继承我嵩南山派的衣钵,顺带着也能光耀你齐氏门楣,何乐不为?

    但是齐闻善看着华成峰不像个正经门派,啥都没有,就一张空口白牙,全当他是不正经说疯话,便回复他,“父兄尚在,怎能改投他门?”齐闻善心说,况且你嵩南山派有几两衣钵?

    华成峰反复劝说,齐闻善再三只是不肯,到后面的路程,也不怎么搭理华成峰了,这下好,华成峰作妖没作成,反沾了一身腥,谁都不肯与他说话了。

    行了几日,半月湾终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