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标准侠客行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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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旧人已成黄花冢(6)

    就在沈翎金忙着给租户伸张正义的时候,林小元来了沈居好几次,但是除了沈焕玉,都没有旁人知道。

    第一次来的时候,沈焕玉正在写元宵灯谜,写得入迷,没留神林小元什么时候进来的,只听得那林小元说,“哎!我们从前都看错了沈二哥,以为你是和我们一样的人,今朝有酒今朝醉,却没想到二哥是只爱读书写字这样无趣的人!”

    沈焕玉抬起头,十分警惕地看着林小元,第一眼看见他时,沈焕玉心里呼啦地闪耀了一下,然后就刻意地暗淡下来,冷着脸说,“你还来干什么?赢的钱还没够么?”

    林小元也不恼,笑盈盈看着沈焕玉,“你这样呛着火干什么?我不过是来看看你,看你不去跟我玩儿了,在家里过得可高兴?”

    “我高不高兴,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快走吧,等会我哥回来了。”

    “嘿!”林小元自顾自坐了下来,“你那个冒牌哥,你怕他干什么?”

    沈焕玉气哄哄从桌子后转过来,冲到林小元面前指着他的鼻子,“你不要再说我哥!他就是我亲哥!谁造谣我也不信,你要是再说,我可跟你不客气!”

    林小元笑眯眯把沈焕玉的手指捏回去,“好好好,我不说,你别生气了,我就是来看看你,你不愿意跟我们玩儿了,也不能勉强你。”

    林小元松了手,低下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我自己家里也有个弟弟的,活到了十岁,家里遭强盗,他被强人杀了,他要是活到现在,我日日带着他出去逍遥,把这人世间所有好玩的好吃的都给他捧到面前,我要让他做这世上最快活的人。”

    林小元兀自伤神了一会,又低低说了一句,“他叫林小玉,我在家里,也叫他玉儿。”说着抬眼望向沈焕玉,眼里全是期待,希望沈焕玉给点回应。

    沈焕玉的气愤便消散了许多,也低下头,翻着白眼,嘟嘟囔囔地说了一句,“要是他还在,你也这样看着他被人耍,被人骗钱吗!”

    林小元说,“是他们几个耍你!你倒是看看,你输的钱有几个进了我的口袋?从去年冬天认识你到现在,我也是输着呢!不过是我忽略了多照看你,被他们钻了空子,虽然认识你晚一些,但我心里更认你做兄弟,知道了他们那些勾当,我也十分痛心,不过你放心,我自然有办法让他们怎么咽下去的,再怎么吐出来!”

    沈焕玉心里起起落落,许久才说,“算了,输了就输了,我认了,我哥也认了,你也不必帮我报仇,往后再不相见,就当做噩梦一场吧。”

    林小元便不再说什么,“好吧,既然你认了,那就这样吧,我走了,你保重,玉儿。”

    林小元走后,沈焕玉心里着实空荡了好一阵。

    没过三天,林小元又来了,跟在沈焕玉屁股后边,他去哪他就去哪,嘴上说,“我看你这样压抑着自己的心性,真难受,为什么沈翎金就不能让你去风流快活?你也是,你为什么非得听他的?”

    沈焕玉带着点愤恨,“跟我大哥没关系,我生在沈家,我就该这样端庄,那些地方,原本也不是我应该去的。”

    林小元摇头晃脑地讥笑,“你知道什么是该?什么是不该?不过都是沈翎金教你的,他教什么,你就信什么,还以为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迂腐!迂腐至极!你不过十七八岁,却像个老夫子,我都能看到你七八十岁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等到你临走那一天,你难道不会后悔今日没有得意皆尽欢,金樽空对月!”

    沈焕玉气得伸手去打他,“别在这里满口胡言乱语,你快走吧!往后再别来了!”

    林小元这次走了,好几天没来,可能也是因为那几天沈翎金日日都在家的缘故,他不来,沈焕玉倒是不时地要想起他,脑子里一遍一遍响起他说的话,想了一会又自己砸自己的脑袋,问自己怎么了?应该要恨他的,怎么就恨不起来。

    林小元当然没有真的不来了,下一次来的时候,林小元耷拉着脑袋,一脸的沮丧,沈焕玉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问他怎么了,林小元说,“我这次回湘南,可能许久不回来了,我师父被人害了,我要去给师父报仇,京城那几个纨绔,我这次来之前,跟他们好好打了一架,想给你报仇来着,他们都怪我,说是因为我你才不去汴京城了,让他们没钱可赚了——”

    “他们真是欺人太甚!”沈焕玉怒横着眉目。

    “算了,你说得对,我走了,师仇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报,我们估计也没机会再见面了,愿你能安得住这样寡淡的生活,做好你的玉公子,我盼着有一天你名满江湖,人人敬仰,就像今日的封南大侠或者你大哥一样,到时候要是我还活着,你就来看看我,可好?我心里永远记着你这个弟弟。”

    也不知为何,几句话说得沈焕玉酸酸的难过,还没缓过来,林小元就走了,沈焕玉心里像突然缺了一块,悔恨也没好好跟林大哥道个别。

    为此沈焕玉气闷了一下午,家里人都不知道他怎么了,只是看他拉着个脸,好像自己在生气。

    转天有人来送了一封信到门口给沈焕玉,信上只有五个字,潦草的‘救命!’两个字,署名林小元。

    沈焕玉只犹豫了一瞬,便从沈居跑了。

    快马加鞭跑到了红袖楼,那林小元哪里需要他来救命的样子,左手和右手各自搂着一个姑娘,酒已半酣,眼神都有些飘忽了,腿脚也不是很听使唤,走起路来晃晃悠悠,见沈焕玉来了,松开了一个姑娘,腾出一只手抓住沈焕玉,“玉儿,你来了!”

    沈焕玉心头升起一股怒火,甩开林小元,“你这样耍我很开心吗!”

    “玉儿,别生气,我不这样说,你不来,我去求过你多少次,你都不肯——”

    “你们休想再骗我!我回去了!”沈焕玉拂袖而去。

    林小元这才把两只手都倒出来,死死地抓住沈焕玉,“既然来了!就玩一会儿吧!我没骗你,我明天就要回湘南了,真的没机会再来了。”

    林小元哀求着沈焕玉,“我今日有个大惊喜给你!”旁边的姑娘赶紧给沈焕玉腾出一张桌子,很快摆上了沈焕玉平素爱吃的东西,林小元把他按在那坐榻上,“就今天最后一次,今天要是输了钱,全算我的,要是赢了,你全拿走!”说着朝身后喊,“怎么还不上酒?”

    林小元一手抓着沈焕玉不松开,另一手端着酒杯,“当哥的今日做的不对,先自罚三杯!”说着举起杯就干下去三杯,最后一杯喝得太急,呛咳不止,他又递上一杯给沈焕玉,边咳边说,“你就赏……赏几分薄面,浅尝一杯……”

    杯子送到了沈焕玉唇边,沈焕玉不得不半推半就地喝了那一杯。

    一旁的姑娘谈起了琵琶,唱了一曲《醉归》。

    沈焕玉突然就觉得找到了一种熟悉的感觉,林小元也感觉到,沈焕玉松了劲,一直想逃跑的念头被击溃,踏踏实实地陷在了那坐榻里。

    一曲终了,外面起了喧嚣,从前一起耍钱的几位公子哥吆喝着进来了,看到了林小元和沈焕玉并肩坐在一起,都有些惊讶,纷纷收敛了那张狂气,朝着林小元行礼,其中一位还低低的说了一句,“怎么他又来了?”

    沈焕玉见他们进来,也像一只野猫一样,全身炸起了毛。

    林小元没答他们,拍了拍沈焕玉的肩膀,又叫姑娘给他们四人都看了座,然后开口说,“今天请几位弟弟过来,是因为我明日就要回永州了,在座的都是旧日的好友,我不在这,你们也要好好相处,互相扶持,因此今日把几位都召到一起,玩个痛快,大家尽释前嫌!咱们先定个规矩,既然大家都叫我一声大哥,便听我一句,今日若不尽兴,谁也不能离开!”

    又对身后的小厮吩咐,“按我刚才说的,我带来的二十个护卫守在门口,别叫旁人来打扰,否则,别怪我砸场子!”

    小厮连连点头,赶紧下去安排。

    不一会,门口竟然响起了刀兵之声,大门咔哒一声,被上了锁。

    沈焕玉不知他这是要唱哪一出戏,对面四位公子哥和他一样,心里都有些发毛,那四位纷纷应承,说都按大哥的安排。

    林小元说,“今日我们也不搞那些稀奇古怪的,就按红袖楼的规矩,咱们玩抽鬼牌!”

    这抽鬼牌是多少人都能玩的局,有多少人,就有多少张牌,这牌里有一张鬼牌,其他都是明牌,每人摸一张牌,红袖楼出一个人做庄家,庄家会提出诱导问题,每一个持牌人轮流作答,描述自己手里的牌面,看谁会露出马脚,暴露自己拿的便是鬼牌。

    一轮回答之后,所有人公投,每个人选出自己认为的鬼牌的持有者,每一轮获票最多的人,则出局,出局者亮牌,六个人玩,则三轮定胜负,七八个人,则四轮定胜负。若是持鬼牌的人过了三轮还没出局,则视为胜,其余诸人都要按注赔钱,若是持鬼牌的人三轮之内被投选出局,则视为持明牌的人胜,鬼牌人需要按照每个明牌人下的注反赔给他们。

    红袖楼在这里的作用,一方面是做庄家,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鉴证赌局公允,负责监督输家掏钱,无论哪方输赢,红袖楼都从赢家手里抽十之一二,稳赚不赔。

    应林小元要求,今日要下的注,不用大家自己下,用转盘转出来,转盘上的内容由所有参与赌局的人自己定,庄家每一局转动转盘,转盘停在哪里,哪个便是下一局的赌注,如果转出一千两,若鬼牌赢,可以收五千两,若是鬼牌输,要付给赢家五千两。

    林小元此刻仿佛清醒了,转盘上都写的大数字,五百两起步,一万两封顶。写好了之后,咚地敲了一声转盘,那四人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林小元说,“各位弟弟有什么意见吗?”

    那几位赶紧缩着脖子说,“没意见没意见。”

    唯独沈焕玉,撩起袍子来就要走,“我不跟你们玩,我没钱。”

    林小元赶紧又拉住他,“玉儿稍安勿躁,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若是输了钱,我来付,若是赢了钱,都算你的!”硬是把沈焕玉按回了坐榻上。

    开门第一局,转盘转出了五千两,而沈焕玉第一次就抓到了鬼牌,沈焕玉算了算,要是输了,要陪两万五千两,手底下顿时就有点抖,也没怎么认真听庄家提的问题和旁人的回答,稀里糊涂就过完了三轮,他竟然没有被抓出来,赢了。

    对面四个人,加上林小元,都纷纷掏出了钱,堆在沈焕玉的桌子上。

    沈焕玉看着那些银子,一碰也不敢碰,神情有些恍惚,他觉得这些钱,没一会就要加倍还回去,心里忐忑不安,抬头看了一眼锁住的门,还有门口的二十个侍卫,又有些打寒战。

    但是这一回他又料错了,每一局,无论他抽到鬼牌还是明牌,他都是赢家,直玩了十多局之后,他才小输了一把。

    沈焕玉看看林小元,那林小元眼里都是得意的神情,他觉得林小元好像做了什么手脚,但是又完全合规矩,不知是哪里被动过,他突然想起林小元曾跟他说过的话,说他们怎么吃进去的,就让他们怎么吐出来,刚刚还跟他讲,今天有个大惊喜给他,他抬头看看对面那四位,明眼可见地都在冒冷汗,一把一把输下去,他们不停地擦汗,沈焕玉在两轮的间隙里,抬手随意翻了翻桌子上堆着的银票,粗略看,二三十万两已经有了。

    沈焕玉心里吃了一惊,抬头看了一眼林小元,那林小元用一种邀功一样的眼神回看了沈焕玉一眼,又一局结束了,沈焕玉又赢了。

    若是这样玩下去,今日就可以拿回他输掉的所有的钱,沈焕玉心里突然起了一点贪念。

    对面一位公子哥讨好地看着林小元,“林大哥,您看,我今日带的钱输光了,要不咱们今天就到……”

    林小元厉声打断,“你们赢钱的时候,可没想着这么快就收手吧!你的钱输光了,便从红袖楼借点来!明日你从家里拿了钱还过来就是了!”说着一挥手,红袖楼的小厮立马递上了一叠银票,并一张条子,那公子哥哆哆嗦嗦的接了钱,签了字。

    不一会,另外几个也开始找红袖楼借了钱,沈焕玉又翻了一下,桌子上大约有五十万两了,他又看了一眼林小元,看来林小元今日是给他报仇雪恨来了。

    又玩了一会,其中一个公子哥,突然哭了起来,扑跪在林小元面前,“大哥!大哥……我错了,放过我吧!我今日已经输了二十万两,回去我爹要打死我了!”

    林小元一脚踢在那人额头上,那人倒着就飞了出去,撞在后墙上,嘴角滑出鲜血,要知道他们是纨绔子弟,林小元可是湘南派的二师兄,大师兄柳花明已经出去自立门户了,周道奇不明不白地走了,此刻的林小元几乎可以看做是湘南派的掌门人了。此刻林小元眼睛里露出恶狠狠的目光,“不想吃苦,就回来坐好,都还回来,平安无事。”

    趁着那人狗一样往回爬的空档,另一人也突然从坐榻上站了起来,疯了一样往门上扑过去,还没扑到门边,门板上突然刺进来两柄钢刀,他若再往前一步,就要把他扎成个筛子。

    那人哭丧着脸,回头看林小元,“大哥,饶了兄弟这条狗命吧!”

    林小元邪魅一笑,“我刚才说了,都还回来,便可平安无事!”

    那人又哆哆嗦嗦坐了回来。赌局继续,全场鸦雀无声。

    沈焕玉又赢了好几把,他翻了翻面前的银票,突然笑了声,那笑容好像让时光倒流了几个月,沈焕玉回到了还没开始跟他们赌钱的时候,只是浅眉轻笑地倚在坐榻上,月朗风清的脸让人不停地想看,沈焕玉对林小元说,“林大哥,算了,放了他们吧,就这些够了,剩下的,算我谢过哥几个一场相识的缘分。”

    林小元却不肯罢休,“玉儿,你今日听我的,我说够了才算够,我看他们往后再欺负人!”

    沈焕玉劝不住,林小元仿佛疯癫。

    那几人不停地从红袖楼借钱,一个个冷汗淋漓,面如死灰,不停地哀求林小元。

    几个时辰毫无知觉地过去了,从夕阳西下,一直到东方天白,已经有一个倒地口吐白沫的,林小元伸了个懒腰,“好吧,今日就到此为止,我也该动身了,最后一局,就放你们走。”

    几个人脸上都露出一丝死里逃生的欣喜,林小元又说了一句,“不过,这最后一局,规矩咱们得改一改。”

    几个人等着下文,庄家按着林小元的要求,在大转盘上改了一条赌注,叫做十万两白银加一条手臂。

    那几个人呼的一下全都扑倒在林小元脚下,苦苦哀求,“大哥!大哥!十万两就十万两,手……手……手能不能不要?”

    沈焕玉也扑过去拉住林小元的手,“林大哥!算了,我已经解气了,一条手臂……未免太残忍了些……”

    林小元不动声色地说,“有些人就是要记住这个教训!”

    林小元喊了一声,门口的守卫破门而入,林小元哪管那一片哭嚎,冷着脸说,“要么直接把手剁下来,要么坐回去!”

    直接哭晕了一个,林小元叫人用冰水把人泼醒,一个个拖回到坐榻上,林小元吊着嗓子问,“这最后一局,这个赌注,有没有人不同意?”

    有一个抖成筛子的,发了疯一样大喊,“我不同意!我不同意!只要我不同意,你们就不能开局!”

    照规矩是这样,要愿赌才可以,人家不愿赌,红袖楼不能开赌局。

    林小元使了一个眼色,两个护卫抽出长刀,架在那人脖子上,林小元笑道,“你们怕什么?还不一定转到这个呢,也许只是输点钱,若是真的转到了,那也是天意不是?一切,就看运气吧!看老天是否眷顾!”

    几个人脸上闪现着雪亮长刀上的光影,几不可闻地分别说了同意,要不此刻怕就要人头落地。

    庄家说了开局,连沈焕玉也盼着,不要转到砍手臂,但是邪门了,那转盘的指针,稳稳地停在了十万两银外加一条手臂上。

    四个人全都目瞪口呆,突然传来一股尿骚味,一个个哆哆嗦嗦抓了牌,沈焕玉还在想着,难道还真的能砍掉了他们的手臂不成,钱已经拿回了大半,这几个兄弟都是京城里有名有姓的人家,人家家里的爹,不是高官,就是侯爵,那是他区区一个封南世家能得罪得起的?

    暗暗下定决心,到此为止,手决不能砍,这时候他低头看了自己手里的牌,是鬼牌,那岂不是要砍他们四条手臂?不,是五条!

    沈焕玉全身一抖,一阵刺骨寒凉从脚底嗖的一声蹿到了脑门,那林小元会让自己输吗?林小元会砍了自己的手臂赔给他吗?

    刚想到这,只听庄家说,沈焕玉,出局,亮牌。

    一轮。

    沈焕玉手里握着那张鬼牌,把自己的手心掐出了血,眼眶立马乌青起来,黑玉一样的眼仁仿佛被他瞪碎裂了。他不敢信,再看一眼,自己手里的,确实是鬼牌,若亮出来,他就输了。但他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那四个还在兀自瑟瑟发抖,没有人想到,沈焕玉这一轮会输。

    沈焕玉突然抬眼看林小元,那林小元居高临下,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与刚刚仿佛没什么区别,沈焕玉还心存一丝侥幸,心说不会是林大哥一时疏忽,搞错了吧?

    但是林小元的笑意渐渐地收了,但是仍两眼灼灼地盯着沈焕玉,却仿佛突然间,露出了青面獠牙。

    沈焕玉的心在那一刻,碎成了渣子。他全身开始颤抖,手里的牌被他捏成了碎片,林小元温和地开口,“玉儿!你怎么把牌捏碎了!你亮不出来,只能把我们的牌亮出来了。”

    说着林小元摊开了自己的手心,一张明牌,那四个人还傻愣着,也纷纷摊开了手,互相往对方手里看一眼,有一个竟然原地跳了起来,捡了一条命一样哈哈大笑,放声狂喊,“哈哈哈哈!都是明牌!沈焕玉!你是鬼牌!你输了!砍你的手!不是砍我的手!哈哈哈哈!”

    沈焕玉站了起来,身后突然围上来一圈持刀的护卫,林小元不疾不徐地走上前,捏起沈焕玉握着碎牌的手,用上十分力气,沈焕玉吃痛,脸上露出疼痛难忍的神色,手哆嗦着张开了。

    林小元把他手里掉落的碎牌接在手里,举起其中最大的一块碎片向众人展示,“虽然残缺不全,但仍看得出,确实是一张鬼牌,怎么样,玉儿,认赌服输吧!”

    沈焕玉眼神里露出仿佛撕裂灵魂般的痛楚,“林大哥!你为何?为何要这样害我!”

    林小元轻蔑的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成王败寇!我手下留情,没一下子要了你的命!”

    沈焕玉突然出手,朝着林小元一拳挥过去,林小元轻巧躲过,沈焕玉用尽毕生所学,却如同跳梁小丑,连林小元一个衣角都沾不着,两个手臂被林小元紧紧地锁住,林小元故作感叹,“多好的两条手臂呀!真可惜!一会就要没有了!本来该砍你五条,可惜你只有两条,剩下三条,给你免了!大哥待你,够不够意思?”

    沈焕玉再一句话也说不出,一口鲜红的血,喷得漫天鲜红。

    迷蒙中听见林小元又说了一句,“忘了告诉你,我家里,从来没有过什么幼弟,你也真是自作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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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翎金安顿好了寡母,刚回到家,屁股还没来得及在椅子上沾一下,老管家哭着跪地报信,说汴京城红袖楼刚刚来人送了信,说玉公子去红袖楼和人赌钱,输光了钱不算,还输了两条手臂,只不过红袖楼今日管事的云姐不在汴京,便改做明日下午,就要砍了玉公子两只手臂来偿还赌债。

    沈翎金眼前一黑,直直地就要往地上倒去,被那老管家一把抗住了,大喊公子!

    沈翎金哪敢晕倒,稍微镇定了一下,问那管家,声音十分虚弱,“玉儿什么时候又跑出去了?”

    老管家摇头,无人知晓。

    沈翎金鲜少这么狼狈,衣裳都没换,腰间跨上宝剑,骑上快马,就往汴京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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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阳红袖楼。

    沈西楼那一日睡得很早,年节的时候有几天忙碌,当然也进账颇丰,他觉得有点累,刚刚躺下没一会儿,屋外有人来敲门,估计是敲了很久才把刚刚入睡的沈西楼敲起来,他在屋里没好气地问,“谁呀!”

    屋外梅姐小心谨慎地说,“打搅尊主了,汴京城的云姐连夜赶来,有急事要见尊主。”

    “什么急事不能明天再说?”沈西楼抱怨着,却也一边起床穿了衣裳,里衣松松地绑着,外衣歪斜地披着,一头黑发散落在胸前后背,光着脚下地拨开了门栓,梅姐和云姐两人跪地行礼,沈西楼摆摆手,让她们进来,自己坐在桌前喝了口冷茶,需要清醒一下。

    那云姐弓着身,轻声开口,“尊主,汴梁今日出了件事,属下自己拿不定主意,赶紧赶过来请示尊主的意思。”

    “是什么大事还要你亲自来跑一趟?明日叫人送封信来不就行了。”

    云姐说,“有一位公子与人在咱们楼里玩耍输了,转盘定出来的赌注,输了的要砍两条手臂——”

    “哦?玩的什么?咱们也参与了?”

    “是,照规矩,咱们是主家,玩的是抽鬼牌。”

    “哦。规矩可都跟双方讲清楚了?”

    “十足清楚,每一步骤都合规矩,红袖楼在其中绝无错处。”

    “那还有什么烦难的?愿赌服输,砍就砍了。你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沈西楼有点不高兴。

    云姐脸上露出为难之色,“这输了的小公子——”

    沈西楼瞟了云姐一眼,“怎么?难道还砍不得?无论他是谁家的公子,规矩清清楚楚,他既然来玩,还输不起?难不成是哪个皇族贵胄?”

    “……不是什么官宦人家,是封南世家的二公子……名唤做沈焕玉的……”

    沈西楼只觉得一声哑雷把他从头劈到了脚,全身冰凉,那点残存的睡意一瞬间全没了,他嘴角微微抽动了两下,极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顿了一会才能开口,“封南世家又怎么了?输了也是要认的,云姐何必来特意告诉我?与我有什么关系?”

    云姐抬头看了一眼沈西楼,神色微变,又低下头,“是属下多心了,如今告诉过尊主,若尊主没有旁的意见,我这就回去了。”

    沈西楼眨了几下眼睛,又抿了抿嘴唇,好像讥笑,又像自嘲,“沈焕玉又如何?回去吧。”

    云姐点头,没再多说什么,由梅姐领着,出门往楼下去,“我今天这做法,怕是让尊主恼怒了,他若朝我发火,倒是不怕,毕竟是我惹的事情,可是我不在洛阳,就怕连累你们,尊主要是朝你们——”

    梅姐握住云姐的一只手,“云姐不必说了,要是我碰上这样的事,也不敢擅自做主,豁出去挨骂,也得来问问。”

    把云姐送到了门口,小厮牵了马过来,云姐与梅姐挥手作别,还得连夜赶回去。云姐上马刚要疾驰,身后传来一个姑娘的喊声,“云姐留步!”

    云姐和梅姐都回头看,一个小丫头手里捧着沈西楼的狐皮大氅,腾腾腾地跑过来,一边叫小厮赶紧把尊主的马牵过来,对着云姐说,“云姐,尊主刚下的令,他和你一起去京城。”

    云姐和梅姐互相对望一眼,看来今晚来对了。

    云姐隐隐松了一口气,马备好了,沈西楼一袭红衣也穿齐整了,从楼里快步走出来,眉目挺立,步步生风,腰间挂着青寰剑,梅姐和小丫头一起把大氅衣给他披好,沈西楼飞身上马,对云姐说,“具体是什么情况,路上和我细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