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进的身体诡异地扭曲，后背撑着护墙，膝盖缓缓伸直，虽然还是像昏过去那时一样低着头，但他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半睁开来，眼神之中的慵懒藏着一闪而逝的锋芒，恰好就在这时，李子进的身体完全伸展，右脚早已贴上了墙面。

    李子进突然发难，一脚蹬上了墙面使劲，整个人如同那弹弓上的黑色小鸟一般向前方冲去，看似糊里糊涂却是直取那个突兀浮在空气中的暗红色伤口而去。

    李子进顺着这个势头侧身伸出了左手手肘，打算来一个加速肘击，像极了摔角演出里借助护栏反弹加速的终结技，沉闷的打击声让李子进卡在走廊中间的部分，不等那个看不见的怪物反击，李子进像是未卜先知一般把头后仰然后迅速往前反而打了那隐形丧尸一个措手不及，一记头槌响声清脆，慧光来了都得直呼“好头”。

    看似行为怪异的李子进实际上利用了正常人肚子吃痛会下意识弯腰的习惯，这头丧尸真实身高要比他高出太多了，导致他不必特地用上勾拳去打出这样的效果，李子进如同吃准了丧尸的位置一般，用最快的行动达成了自己的目的，然后丧尸弯腰低下头，也许是因为丧尸也会肚子疼，也许只是丧尸想单纯地给暴露在眼前的猎物的脖子来上一嘴，总之，丧尸落入了李子进的圈套里。随后迎接丧尸的便是一记头槌，巨大的冲击险些让李子进眼前的护目镜裂开，更别提直接接触丧尸正脸的额头部分了。

    谁知，打出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的李子进好像没事人一样，嘴里又发出了“嘻嘻嘻”的怪笑。

    那丧尸可能也有些懵，本来就不大机灵的脑袋再次陷入了宕机的状态，身体重心不稳，随着头被猛击有后倾的现象。

    只见李子进退后几步，加速朝着一旁的房间外墙冲去，蹬着墙面借力跑了两步后向丧尸的方向高高跃起，两脚岔开形成一个剪刀的形状，然后猛地收拢，两脚之间间隙收缩到留有约摸一个脑袋大小空白就戛然而止。

    随后，李子进的腰身猛的一转，保持仰面朝天，两腿之间夹着某个看不见形状的事物直直往地面上砸去，即将触碰水泥地面的时候，李子进的双手已经撑住了地面保持重心，那原本交叉在底下的右脚早已抽离，此刻正高高悬在上方，后又迅速落下。

    那一脚狠狠地砸中了原本另一脚压着的东西，隐形丧尸的处境更加糟糕，那明明是隐形头颅狠狠地砸到地面上，发出的声响就像闷雷一般。

    李子进迅速翻身，以一个蜘蛛侠蹲伏的姿势看着前方那隐形丧尸大致的方向，那个显露在空气里的伤口缓缓凭空浮起，然后以极快的速度远去，仿佛在这里多待一秒都会变得不幸。

    李子进看着敌人跑了，又一次开口：

    “嘻嘻......”

    没等李子进起身追击，他的身形就已经不受控制地晃了两晃，朝着正前方倒了下去，那可怜的护目镜再次承担了大部分的冲击，这才保住了李子进的鼻子，不过，还是不可避免的，给鼻翼造成了一定的挤压......

    外界的天色开始还很晴朗，似乎连那太阳都快上山了，可就这么一会儿打架的工夫，天空中就已经聚起了大量的乌云，天色重新阴沉下来，甚至，已经下起了小雨。

    终于，一道闪电孤单地撕裂天际，照得整个昏暗的天地都为止一亮，看那电弧落下的地方，似乎离这栋居民楼并不远，那么，闪电过后是什么呢？

    “轰隆”一道巨大的雷声炸响，那近乎五体投地的李子进，突然身子一抖，眼皮极其费劲地睁开，前所未有的疲惫袭来。

    他这才刚刚惊醒，马上就发现是哪里不对了，什么情况啊这是，自己不是被丧尸一脚踹胸口踹飞了吗？那为什么是脑袋那么疼？好像被什么东西敲过似的，还有那右手小臂，脚上踝关节都有不同程度的疼痛，两只手的手腕还有些酸痛。总的来说，没一块好地方。

    李子进还是忍着疼痛站起身来，仔细地扫视了周围一圈，发现了不少血迹，但都是丧尸的。难不成是那涉世未深的丧尸被自己流血吓到了？自己昏迷这么久还没事应该是那家伙跑了吧。

    至于丧尸会因为身上开了道口子而挂掉？拜托！李子进也不是第一天进入末世的愣头青了，对于会不会有这么逊的丧尸这样的问题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慧光，我需要一个新的方案。”

    李子进一边从身旁的地面上抽出那沾染棕褐色血液的水果刀，由于害怕上面的物质还沾有丧尸病毒，也不敢直接往刀鞘里放，只好握在手里，然后捡起那个早早就被李子进舍弃的撬棍。

    见慧光没有反馈，李子进也没有深究什么，毕竟自己昏迷应该也有好一阵子了，大概是自己忙自己的去了吧。

    李子进这么想着，就打开了基地的房门，这时候不进还好，一进门一种阴间的气息扑面而来。

    只见房间里窗帘紧闭，不说伸手不见五指，只能说是昏暗，这还不说，不知道从哪里搜刮来的白色蜡烛正放在茶几上静静地燃烧着，几个平时忙忙碌碌的机械臂也停下了工作，不停地往空中洒下白色的纸屑，然后由地上几个带轮子的机械臂捡起来再交给那几个撒。慧光那一成不变的封面也从原来白色卡通笑脸变成了李子进的黑白像，甚至很有心地轻轻播放着《大悲咒》。

    “呦，办白事呐？我想跟小孩一桌！”李子进哭笑不得地调侃了一句。

    “这里......咦，不对，今天不是头七，你怎么回魂了？”

    “什么头七！我还没死呢！倒是你！这么想当寡妇？”

    听到李子进大喊大叫，慧光很反常的没有反讽回去，而是沉默了良久，答非所问道：

    “欢迎回家。”

    “你这转移话题能耐见长啊。对了，那丧尸被我打跑了，我好像在它身上留了道口子，外面那血迹滴得老长了。现在想着要不要乘胜追击，不然的话晚上睡觉都不安生。”

    “这跟我断开连接之前听得到的信息不符......算了，这次把我带上吧，如果丧尸没有离开这栋建筑，雷达能够跟踪血迹动向。”

    李子进笑了，没再多说什么，轻轻丢下手里的水果刀，将手机放到临时缝出来的裤袋里，确认手机已经落袋完好后再把拉链拉好。

    “说说，你断开连接之前都听到了什么？”李子进一边说着，一遍向门口走去。

    “丧尸即将进食的吼声，我以为你已经死亡，我不想听着你被吃掉。”

    “这么说起来，我的记忆应该是出现了断层，那丧尸在我醒来时已经失去了踪迹。我有个不太好的猜测。”

    “是那个另一个你？”

    “是的，这样反而能解释我为什么现在哪儿哪儿都疼，也就那家伙不爱惜身体，自己打爽了让我回来遭罪！”

    “结果还是好的。停一下，血迹在那个地方停留了一段时间，所以会有一大滩血渍。按照血液的状态，现在回到我们基地附近，你看，有另一条血滴线路蔓延到了楼道里。按照你先前的描述，丧尸应该是被你在门口附近的地方刺中，那么那一条路线就是丧尸离开的路径了。”

    “我觉得，你在说废话，这些我也能想到啊。”

    “那你说，丧尸往哪去了？”

    慧光反而胸有成竹地反问道，李子进正要发作，突然发现眼前的血迹突然一团糟，一条向楼下而去，一条向着楼上，单凭那些血滴根本无法判断。都试一遍固然简单，但肯定会被慧光趁机戳脊梁骨，但要是随便选选错的话可能被嘲讽得更厉害。

    半晌，李子进愤愤地说：

    “那你说，你也不知道吧！”

    “我知道，往上去了。”

    “你说上就上啊？证据呢？”

    “因为楼上第七级台阶开始，血迹开始断断续续，说明丧尸的伤口正在修复。”

    “......那你怎么就能知道丧尸不会回过头去再下楼呢？”

    李子进不是很服气，努力编出一个质疑慧光的理由。

    “因为它没你这么闲。”

    慧光更是连证据都懒得摆，用言语毫不客气地回击。

    出于面部上还戴着毛巾呼吸并不舒畅的原因，李子进暂时决定放过慧光，只能含含糊糊哼哼几声，至于究竟是什么个调调，恐怕只有李子进自己知道了。

    言归正传，李子进小心翼翼地提着撬棍慢慢向上面的台阶走去。他眼前的楼道昏暗，先前被李子进在楼道里击杀的丧尸还在老地方，还有苍蝇在上下翻飞，给原本凝重的气氛加了点现实的气息。

    血迹果然跟慧光说的一样在第七级台阶上出现了断层，随后在第九级之上才能再看到一滴。

    可是李子进不能确定那头丧尸究竟躲在哪里，你要说直接往天台上跑那当然再好不过，可要是躲在楼道的那个角落缩着随时给你来上那么一下，那滋味肯定不好受，严重点没准直接跟丧尸当兄弟了。

    李子进只得侧着身子，背靠楼梯的铁质护栏，像螃蟹一样网上走着，同时将那根撬棍横置于胸前，确保不会被正面补到，就这么一步一步向上走去，所幸，那丧尸的伤口好了，但好像没完全好，血迹断断续续地直接到了三楼和四楼之间的拐弯处才算彻底失去踪迹。

    李子进看着上方那有一丝天光透入的廊道，咽了一口口水，手套里已经浸满了汗水。不仅仅是身体有些紧张，那心里也是直打鼓：明明几个小时前才洗过澡啊！这下白洗了！不对，这时候了还想这个？这时候李子进正左右互搏呢，突然，有那么一阵风吹来，把李子进的心和头上的风车一同吓得直打转，手里的撬棍直接向风来的方向敲了过去。

    “当”撬棍撞上了栏杆，发出金属之间的碰撞声，也把李子进的手震得有些发麻，李子进有些庆幸，得亏是下意识匆忙出击，真要是全力估计这会儿自己的手就该暂时报废了。

    李子进骂了一句国骂，只得提起步子继续向上，平日里上天台那可是越来越轻松的心态，不过现在嘛，只能和外边的雨声一样，越来越乱。

    已经可以隐隐看到天台上那门的轮廓了，李子进正要像之前一样摸索着上去，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了句：

    “老婆，上次我从天台下来有没有关门？”

    “根据记录，是有的。”

    “那我有没有上锁？”

    “......是有的。”

    “你懂我要说什么吧。”

    “你也是谜语人？”

    “我，我这叫衬托，衬托我俩默契！”

    “电影里很多误会就这么来的。”

    “你是不是......”

    “好的，该丧尸具有一定程度的学习能力，甚至能开门锁。我宁可相信它是个会隐身术的人。”

    “可实际上不是，”李子进补充道，那经过毛巾处理的声音有些发闷，“这家伙的血和声音不可能会是人。”

    “如果是身上流淌着感染血液的人类获得类似丧尸异化的能力呢？”

    “那你如何定义它是人？”

    “思想？”

    “不，对于人类来说，看起来有威胁的东西，不会，也不能有思想！”

    “你好像在讽刺什么。”

    李子进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地沿着台阶拾级而上，同时一遍遍地舒展着身上的肌肉，心里默默地盘算着所有已知信息：

    人形，两米，走路无声，有发声器官，足部力量巨大，光学与磁场双重隐形，会开锁，懂忍耐......

    李子进突然有些头疼，这才十多天就有这种听设定就像boss的丧尸出现，以后呢？

    一把推开那虚掩的大门，李子进感觉到身上头上有着无数雨滴啪嗒啪嗒打在毛巾上，更加坚定了李子进想要速战速决的决心，原因无他，毛巾吸水后，真的很沉！

    虽然那密集的雨点极大的降低了能见度，但仍旧有一丝红褐色的长条漂浮在空气里，格外惹眼。李子进知道，这是先前自己在丧尸身上留下的伤疤。

    见到自己的到来，那道伤疤的主人似乎变得非常不淡定，甚至发出一些低吼，虽然在雨声中被淹没了一部分，但那快速向李子进移动的伤疤也表明了现在的局面恰恰是困兽之斗，可这头困兽就算失去隐身这张王牌，那也是身体素质高于一般喽啰的精英丧尸！

    “慧光，随便来首歌。”

    “可是你会......”

    “别管那么多了，照做就是了。”

    “正在播放。”

    一声嘹亮的唢呐声接替了慧光的声音在耳机里传出，李子进发誓有空必须要跟慧光探讨一下中国不是只有唢呐这一种传统乐器。

    李子进眼前的世界再次分解为色块，白色的线条不断落下，撕开灰色的幕布，并不断地散开，变成更小的像素点，模糊了所有。

    就在这时，画布上突兀地闯入一抹红褐色，吞没了灰色，撞碎了白色，并且不断在眼里放大。

    来了！李子进一改往日里失去视觉的慌张，尽力去感受着这种抽象的世界。

    唢呐声渐渐收敛，并进入了一个小平缓期，此时，耳畔传来了悠扬的笛声。

    眼前的画面好像也随之变得柔和起来，那代表着撬棍的黑色墨点染上了那团红褐色的中心，原本缥缈的墨化成了绽放的红褐色。李子进也听到了惨叫声，嘶哑，愤怒，甚至能听出里面的迷茫，可能到现在丧尸还不知道自己好好的为什么会被这人看见吧。

    这一击建功李子进直接故技重施，在那团红褐色的路径上快速伸腿使了个绊子。

    “卡啦”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响起，李子进疼得闷哼一声，但他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在他的视野里，那不断向外泼洒的红褐色正慢慢向下倾斜，虽然代价惨重，但好歹目的达到了！

    慧光播放的曲子此时也来到了激昂的部分，唢呐那流氓的长音不断将气氛推至定点。

    李子进的撬棍此时也高举过头，他不想，也不能再节外生枝了，那用尽全身力气的撬棍随着乐曲最后一个音符而落下！原本丧尸的吼叫戛然而止，而他眼里那原本代表着天台地砖的土黄色和那不断闪动的白色线条突然一滞，随后上面开出了一朵五颜六色的花，有红的，白的，绿的......颜色由最开始的缠绵混沌渐渐散开，稳定了下来。

    李子进此时再也忍不住疼痛，身子一软倒在一旁，也不去管那个撬棍了，双手抱住左脚开始不停地来回翻滚，试图减轻那碎裂的骨头扎进肌肉所带来的疼痛。

    少年的惨叫被淹没在雨声里，连同那偶尔响起的的雷声一起，弥漫在湿润的空气里......

    ......

    “你什么意思？我是把小家伙借给你，借你的！现在因为你瞎玩实验玩死了就想赖账是吧？”幽暗的房间里，一个沧桑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显得有些短促，显然是对眼前这个年轻男子的态度不大满意。

    那个年轻男人只是盯着眼前那块泛着蓝光的棋盘上，今天的棋盘是一个标准的围棋棋盘，黑白双方杀得难解难分，竟是极其少见的均势对弈。

    那年轻男人只是将手里的黑子落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然后慢条斯理地说：

    “我只是想确定你给我的‘小家伙’不是上次那种只会开门的废物而已。”

    “开门还废物！你知道小家伙们凭借这一手绝活开了多少‘罐头’吗？”

    中年男人今天穿了一身老旧米黄大衣，肩膀附近还带着一些补丁，他的语气已经恢复了正常，似乎口中的小家伙的死活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这点小把戏不值一百针的价，你明白的，在这种日子里血清的价值可比几百条贱命重要。”

    “不可能，要说实验我也对着小家伙做了不少，给你的那个是上好的成色！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把这种级别的丧尸玩死的。”

    “我要是实验那我早就向你要过来解刨了。跟你说也没什么，我想用它在XC区摧毁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能让你这么上心”

    “Faker（赝品）”

    “拽洋屁是吧？你找个打游戏的干什么？”

    “我不太想谈论这个东西。”

    “你不想说你找我干什么？我不像你，我很忙！”

    “不要激动，我既然来找你，当然是有新生意。我计划给你那边送一个空投，里面有两百针血清跟一个摄像机，你只需要在你家的大家伙上按个摄像机，再把它借给我几天，血清就都是你的了。”

    “哼，我的大家伙可不止这点价，真要借你，你小子再玩死了怎么办？”

    “你比我更清楚那玩意的实力，只是养着也是浪费肉，不如让我拿出去放养。顺便，再赶一些‘老鼠’到你这边来，你不是抱怨素材不够吗？这是双赢的啊！”

    “听上去，还算是那么一回事。”中年人百无聊赖地在棋盘下方落子。

    “将军！承让了。”年轻人迫不及待地落下黑子，站起身优雅地谢了礼，好似表演结束的谢幕。

    “切，玩个五子棋还牛上了！”果然，那黑白棋盘间，五枚黑子连成一线，上面还冒着莹莹蓝光，像是为了凸显胜利一般。

    “合作愉快，按你的话说，咱们走一杯？”

    那个年轻男子不止从什么地方拿出来了一个杯子，里边透明的酒液晶莹剔透。

    “害，你早说你爱喝白的呀，这整的，”中年男人有些懊恼，但还是从一旁取出一个啤酒瓶，轻轻一弹指将瓶盖打飞，向着青年遥遥举瓶示意，“致星火。”

    青年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同样举杯致意：

    “致掠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