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玉九州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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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大丧之典

    馆内中蛊倒地的二人经公主诊救,已无大碍。据她说,那二人所中的只不过是某种幼蛊,并不致命,想来那下蛊之人并未想要害人性命。

    今日便是白帝大丧之典,十国诸侯,四方宾客,皆一早入王宫观礼。钟圭忌惮那齐乌会趁众人不在,派人去驿馆找云天麻烦,便将他也带入了王宫。为此,还专门为他准备了一身华贵的衣衫。一经装扮,云天看起来倒也有几分公子气质。

    郡主绾绮看着这个走在自己身旁的随从,心中更为惊奇,“昨晚为了他,兄长费心将心炎公主找来,今日甚至还带他进了王宫!似他这等下人,怎该出现在如此尊贵的帝王宫殿……”

    “喂!你到底是何人?为何我兄长对你如此上心?”

    “回郡主,在下本是漳夕国人,曾蒙公子数次相救。”云天轻声回道。

    能进王宫观礼的,无不是王公贵戚,似他这等无名之人是不可能随意进宫的。莫说郡主,云天自己都觉得奇怪,钟圭为何执意带自己来此。

    “那刕阳国的将军未必就认出了我,反倒是来了这里,若叫他看见了却更是可疑。”走在这一众权贵之间,他只觉像是做梦一般,而且还是那种令人冷汗嗖嗖的噩梦。

    来到王宫主殿,众人十人一排,依次列队两旁。大殿正中端放着一座高大的灵柩,昔日名震天下的白帝常昊便静静地躺在其中。

    一生成败何人说,百年功业谁来谱,九州尽知帝王名,转眼将要入尘土。看着昔日叱咤风云,文武并存的百年帝王,此刻亦是空棺埋骨,殿内殿外的众人难免唏嘘不已。

    大殿正中端立三人,正是白帝案下的三位正卿,也是丧仪的典司。

    自其向后,左侧当先一人便是当今太子少昊,依次为其王族亲眷。再向后,便是自各方赶来吊唁的宾客——东土洛玥公主,南疆心炎公主,北境太子妃曲景夫人。

    再向后,便是西域诸国的国主贵戚。而白帝的其他文武大臣,怕是就要排到殿外去了。

    三声钟响,仪式将要开始。可就在这时,一个十分刺耳突兀的声音突然炸响!

    “死得好!死得好!死得好!哈哈哈!!”

    众人骇然回头,只见无拘国主厉南殇状似癫狂地跳了出来,指着白帝的灵柩大骂三声,接着便仰天狂笑。

    “放肆!”三卿当中一人愤然大喝,指着厉南殇怒声痛斥,“你莫非疯了不成!来人!将这疯癫之徒拿下!”

    “不用你拿!”厉南殇神情一冷,厉声说道,“我西域诸国各行其法!吾之所为,只不过是遵我无拘国的法!那便是——无法无天!哈哈哈!”

    他仰头大笑三声之后,长袖一甩,指着三卿森冷说道:“有本事,叫太子即位之后再出兵剿我无拘国!本国主回去等着他,他若不敢来就是孬种一个!”说完便大步出殿而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在场众人目瞪口呆,尤其是太子少昊,此刻怒握双拳,气得满脸通红。尚廉固同样被这逆子气得浑身发抖,甚至连兀宁筵都无奈摇了摇头,暗自叹息不已。

    “大丧之仪被突然打断,堂堂白帝灵前竟容这狂徒如此放肆,还任他大步流星地离去……”

    四方来宾面面相觑,一脸难以置信,同时又不禁感慨,“今日不同往日,太子文弱,丝毫不能威压诸国。无拘国还只不过是西域十国中一个弹丸小国,竟都敢如此狂妄,那其他六大国岂不是……”

    云天倒不似其他人那般惊恐不定,站在那里就好似一个局外人一般,并不觉得这里发生的事与自己有何关系。那无拘国主的疯狂之举,昨日便已领教过。

    望一眼厉南殇离去的身影,心里暗道,“至少今日,他还穿了衣裳……”

    见众人都愣在原地,他抬头随意朝前望去,只见在前方不远处站着三个女人一个孩子。

    中间一个个子娇小的,便是救过他的心炎公主。小公主此刻小口微张,面色苍白,一脸惊恐的模样。

    她左侧是一个纤瘦妇人,手里牵着个孩子,面色倒是非常平静,应该是远来宾客,觉得事不关己。

    小公主右侧的,则是个身姿优美,一身华贵的姑娘。可惜她脸上蒙着轻纱,看不见面容。但是那仅露在外的一双灵秀眼眸,却是让云天一眼便觉难忘,仿佛有一点像那日莲池边见着的仙女。

    “这姑娘,定也生得和她一样好看……”

    终于,在三卿示意下,钟声重新敲响,丧仪终于照常进行了下去。

    在太子少昊扶灵出殿时,云天忍不住将他好生打量了一番,心道,“世人都说太子懦弱,看这样子确实不假。换成是我,若是有人胆敢如此搅扰先父丧仪,怎也得冲上去拼个你死我活。可他竟能忍住一言不发,要么就是胆小到了极致,要么就是隐忍到了极致……”

    世人皆知,太子少昊修为低微,远不能与其父相提并论。云天也不禁纳闷,莫非这太子也是无临之身?要不然先帝随便点拨一下,怎也不至于这般无用。当今乱世,强者为尊,若不能技压群雄,怕是很难让人心服。

    想到此处,不禁有点可怜这位西域太子,若等他继承了帝位,那西域该是何等局面?

    冗长的仪式一直持续到日暮,看着白帝灵柩进入陵墓,拜祭之后,丧仪才算结束。按照王宫礼仪,众宾客以及诸国贵戚今夜皆留宿王宫,等待明日清晨三卿宣读白帝遗诏。

    云天也就这样,万万没想到地留居在了王宫里……

    他何时见过这等富丽堂皇的宫殿,一个人在偌大的房间里看得眼花缭乱,啧啧称奇。

    众人居住的是两行并排的宫殿,前排住的是一众国主贵戚,后排则是三境王公的居所。王宫里夜间忌讳擅自走动,众人落脚后天色已晚,故而大多待在自己房里。

    云天看四处都觉新奇,在房里毫无睡意。时至半夜,周遭寂静无声,躺在柔软的床榻上仍旧没有睡意。此刻,兀宁筵谷也泫等人就睡在离他不远的宫殿内,一念及此,就是再困也能立时惊醒。

    突然,一道人影缓缓出现在了他的房门外!此刻房内无光,那影子被月光印在门上,久久不曾动弹。

    “冲我来的?”他腾地坐起身来,心里砰砰狂跳,“难道兀宁筵或是那将军认出我来了?还是钟圭公子来找我?”

    他仓皇跳到地上,光着脚轻轻走到房间另一侧的窗户边。见那人迟迟未有动作,只是定定地站在那,他的心都快悬到了嗓子眼。

    “这人绝不是钟圭!”静候片刻,云天心中愈沉。若是钟圭有事找自己,何用一直站在门口,早该敲门了。

    他连忙轻手轻脚地将窗户掀开,小心翻到了窗外,再将窗户轻轻放下,只留一个小缝,偷偷望着对面门上的人影。

    终于,那人影动了,他竟悄然无声将房门打开了!云天大惊,连忙将窗户轻轻放下,矮身蹲在了窗下。

    “什么人?”背后远远地传来一声呼喝,原来是巡夜的王宫卫士注意到了他。

    云天心里叫苦不迭,回头望去,后面一排宫殿唯有两间还亮着光。当下也顾不得许多,飞快冲其中一间狂奔过去。

    众卫士见那里人影闪动,连忙赶了过来。

    前有贼人探门,后有卫士追赶,云天未及多想便来到一间亮灯的房门外,开门挤身入内,又赶紧将门掩上。

    再转身,就只见一个女人正安坐在床榻边,腿上躺着个孩子,似在哄那孩子睡觉。

    四目相对,那女人微微一愣,接着,就只是平静安然地望着他,竟无丝毫惊恐之色。云天认得出,这正是远道而来的三境宾客之一。

    “娘亲,他是谁?”孩子眯着眼,一脸无邪地问道。

    “庭儿乖,快快睡觉。这位大哥哥……只是走错了房间而已。”女人温柔地哄着孩子,丝毫没将云天当回事。

    片刻功夫,守夜的卫士已然来到房门外,云天贴在门边,能清晰地听见密集的脚步声。

    “夫人,请问是否有何异状?”巡逻的卫士在门外恭敬问道。

    “无有异状,尔等去别处瞧瞧吧。”夫人淡淡应了一句,说完就只听见众卫士迅速离去。

    云天十分诧异,一个妇人带着孩子,见到自己这样一个突然闯入的陌生男子,竟丝毫无动于衷,甚至还替自己打掩护……

    “这位夫人可真是好气度,好胆识……”

    未过多时,那些卫士已走得远了,他暗松一口气,对夫人轻道:“多谢夫人,在下感激不尽。”

    夫人似是怕吵醒孩子,冲她摆了摆手,微笑着道:“出去以后将门带上。”

    云天透过门缝,朝外张望了一番,这才蹑手蹑脚地出得门来。可是,就在他暗自庆幸之时,突然瞥见自己房间的后窗也已被打开,一个高大的人影正站在那里朝这边望来!

    “是那个将军!他认出我了!”

    云天大惊失色,急忙背过身,转念一想,这将军不认得自己的本来面目,于是便将面具扯了下来,朝一侧急急行走。

    可方才走过两步,又暗道愚蠢。将军既已摸到自己房间,发现无人,这便已经暴露了,现在又将本来面目相示,往后岂不更加进退维谷。

    “早知道还不如待在房内,他难道还敢在王宫内行凶不成?”

    他一边暗恼自己惊慌失措,一边硬着头皮继续前行,可总觉有一道利箭般的目光如影随形。实在受不住那寒芒在背之感,待到了另一个亮光的门口,竟鬼使神差,又推门挤了进去。

    一转身,再次四目相对,这次,是那个蒙着面姑娘。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他心里一阵哀嚎,站在门前手足无措,神情凄苦之极。

    噗嗤!

    然而,再次令他倍感意外的是,这个姑娘竟也丝毫没有惧怕之意。不仅不怕,甚至望着他那窘迫的神情,竟还轻笑出声。

    “抱歉,打扰……打扰姑娘了,在下只是……暂避……”

    “有坏人追你么?”她的声音温柔似水,浸润心脾,一时间竟让他的惧意消减了几分。

    “正是……”

    他不敢正视姑娘的眼神,心中知晓,她定是某地来的王族贵客,其身份怕是比兀宁筵之流还要尊贵。

    “既如此,你便躲在此处好了。”姑娘柔声说道。

    云天顿觉不可思议,讪讪笑道:“姑娘便不怕……在下就是坏人么……”

    姑娘轻笑道:“白帝城内的坏人,是那等敢在灵前撒泼之人。哪会像你这样,被撵得躲在我这?”

    云天偷偷朝她看了一眼,只见这女子端坐在案桌前,案上摆放着一把木琴。她独处房中,依旧不解面纱,不露真容,也不知是其习俗,还是偏就有此习惯。

    他静静地倚靠在门边,二人一时无话。他心中忐忑,却又不敢返回房中,可一直待在这里,又只觉手脚无处安放。

    “公子若是站累了,可到这边坐坐。”姑娘轻笑道。

    “这……在下还是站这里吧。”他哪还好意思坐人家房里,此刻这姑娘没叫人将自己抓出去,就已是感恩戴德。

    “你既不走,我便无法入睡。再不过来陪我聊聊天,长夜漫漫,该如何度过?”姑娘星眸含笑,声音依旧温柔无比。

    听她这么说,云天犹豫了一番,这才局促地走到她旁边,找了处地方坐下。

    “你这人倒也有趣,看你穿着,定也是哪国的公子,怎被人撵成这般?不管是谁,也不敢在这王宫里对你怎样。”

    “实不相瞒,在下哪是什么公子,我只是个无名小子,莫名其妙就穿上了这身衣服,被人带到这里来了。”云天无奈苦笑。

    “这里可是白帝王宫,多少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你不想来么?”姑娘眼含笑意地看着他。

    “我躲都躲不及!”云天大翻白眼,委屈道,“若是有的选,我定跑到哪个山沟沟里酿酒去了,谁愿掺和王宫里这等鸟事!”

    “咯咯咯!”听他说得有趣,姑娘娇笑不已。

    云天这才想起,这姑娘定也是王族之人,顿觉抱歉道:“在下乱说而已,姑娘莫要见怪。”

    她摆了摆手,毫不在意,又径自与他聊些山中趣事,一时倒也融洽。云天不敢回房,那姑娘也不赶他,二人竟当真一夜闲谈,直至次日清晨。

    今日,三卿将在集萃宫宣读白帝遗诏,众国主贵戚与外来宾客皆至宫内聆听圣嘱。众人一早便已起身,齐齐前往集萃宫。

    “姑娘救助之恩,他日……他日若有机会,定当相报。”

    见天已亮,四周隐隐传来人声,云天便起身告辞。他的感激之言虽发自肺腑,但自己都觉是句空话。这姑娘身份尊贵,气度不凡,自己一个无名小子,哪里能为她做什么。

    “好啊,若有机会,让我尝尝你酿的酒,便算是谢过了。”她声音优雅淡然,令人如沐春风,若非云天心有不安,便是与她再聊上三天三夜,怕是也不觉无趣。

    他带好面具来到门前,左右顾盼一番,悄悄出门而去。可是,就在他快步转入前排宫殿之时,刚过拐角,就只见两道身影正定定地立在那里,一脸冷笑地望着自己!

    二人正是那齐乌,还有兀宁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