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玉九州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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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白帝遗诏

    集萃宫,位于王宫主殿左侧。乃是白帝与三卿十国主论政议事之地。

    宫殿高大雄伟,占地十顷,高逾二十丈,殿内有十根高大粗壮的龙纹石柱分立两侧,牢牢支撑着整座宫殿。每根龙纹柱前,设有一处三丈见方的高台,拾级而上,台上设有软塌桌案,此即为论政台。

    再往里看,沿着八十一层台阶缓缓上行,便是白帝王座,龙形在左虎形在右,象征着至高无上的尊贵地位。王座阶下略高于前方十个高台处,又有三个宽台,便是三卿席位。

    白帝若欲在金雷二州推行政令,须得三卿十国主过半数认可方能施行。若不得半数,则诸国各行其是。

    十国各立其法,各执其政,各拥其军,凡国内巨细,白帝无法直接干涉。这便是西域百余年来,一直奉行的治世之道,又称“十四集萃”。

    今日,三卿将要在此宣读遗诏。遗诏保存在一个混金铁盒之中,铁盒镶嵌在王座前的金案上,须三卿各执一个密钥方能打开,断不可能有人矫诏作弊。

    十国国主各执心思,白帝遇刺之事,他们早已闻得风声,只待今日遗诏公布,再做详细对策。

    君子漳夕两国,急欲结盟野心勃勃;云脊千亢早已连为一体,誓同进退;一家独大的刕阳国,拥兵自重,进退从容;唯有义瞿国,与白帝一族血脉相连,同气连枝。其余几个小国虽各怀立场,却只能随波逐流,并无六大国这般争雄之心。

    随着三卿太子等人步入大殿,十国国主紧随其后。三境来宾在三卿座旁设有席位,以作旁证。其余人等,皆有序聚集在大殿之外。门口有持戟卫士守护,任何人不得传召不得擅自入殿。

    三卿十国主纷纷落座之后,太子立于三卿阶下,便开始等待宣读遗诏。

    白帝的这三位正卿,一位是白帝自行任命,名博昊,与其同出自齐昊族;一位是长羊四国推举,名柯浅,君子国人;还有一位,则是刕阳国内选荐,名金屋必。

    “诸位!”

    正卿博昊缓缓扫过论政台上的众人,朗声道:“陛下遭贼人行刺,大行归天!今有遗诏在此,禀传遗志,彰显余德,望诸位谨奉圣嘱,共兴金雷!”

    说完,又转向一旁的三位远来宾客,南疆心炎公主北境曲景夫人和东土洛玥公主,恭敬道:“诸位王公远道而来,今日就请为我西域做个见证,也好将陛下遗愿传达四方!”

    三位宾客颔首致意。

    接着,便只见三卿共同取出钥匙,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走上王座,打开了那混金铁盒,将其中一份黄绢诏书拿了出来。博昊双手高举遗诏,对着王座拜了三拜,缓缓转过身来就要宣读。

    “慢着!”

    就在这时,尚廉固突然站起身来,对众人抱拳道:“此地乃集萃宫,是我西域众贤共商要政之地。王位承袭之事亦是我金雷二州之要政,既如此,不论陛下欲传位何人,是不是也应遵循我十四集萃之道,由吾等共同商讨而定!”

    “尚国主,陛下遗诏尚未宣读,传位何人尚未可知,你是不是太着急了点?”异人国主鸣渊来语气不善,见这老家伙急不可耐的模样,心里一阵冷笑。

    尚廉固未与他争辩,只环视众人,继续道:“诸位,在这集萃宫中,从未有一言而定之事!事关我十国福祉,请诸位明鉴!”

    十个高台即十位国主之座,除了已经拂袖离去的无拘国主,青丘国主的座位上也空无一人,再加上王位空悬,说是十四集萃,实际就只剩十一集萃。

    除异人国主接了尚廉固一句话,其他人皆默不作声,各自想着心思。因是长羊四国之一的君子国提出建言,所以这时,由他们举荐的正卿柯浅站了出来。

    只听他缓缓说道:“尚国主,诸位国主,今日只是宣读陛下遗诏,且有宾客在旁见证。尚国主所言不无道理,但如今遗诏尚未公布,诸位便是要议,也得先有议题。”

    说着,偷偷递给尚廉固一个眼神,随后继续道,“所以,还请尚国主稍安勿躁。待博昊正卿宣读完诏书,今后三日,再请诸位入宫议事。”

    尚廉固似仍有话说,但见众国主无一人附和,只得略显不甘地坐了下来。

    博昊缓缓打开遗诏,在众人目不转睛的注视下,郎朗颂读:“唯吾将栖,福祉不息。乘万物造化之德,寡人执掌西域神器一百三十五载,未致风调雨顺,土沃民养,实憾事也。望诸君,毕力勤勉,仁心与民,再兴我金雷盛世。王座不虚,帝将加冕。寡人思虑万千,夜不能寐。为金雷福祉计,今昭告天下,即日起,废黜少昊太子之位!”

    “什么!?”众人无不大惊失色,就连宣诏的博昊都嘴角一颤,满脸不可思议。

    三卿面面相觑,神色变换不定,待博昊回过神,只得流着冷汗继续朗诵道:“令,少昊迁出王畿,携五万昆仑军镇守尾崖城。承袭帝位,文当顺昌,武当逆乱,今传位于君子国国主尚廉固!丧满一岁,即白帝位!”

    博昊语似惊雷,听得众人脑中嗡嗡直响!三卿,众国主,远来宾客,以及大殿外的众人皆呆立当场!就连被点名传位的尚廉固都一脸呆滞,仿若置身梦中!

    “怎么传位给他了?”

    云天在殿外听得此言,也不禁胸中沉闷,宛如噩耗。有其子必有其父,兀宁筵如此凶残暴虐,想来这位尚国主又能好到哪去?待他登上王位,兀宁筵即为太子,届时只怕整个西域都没有他容身之地了。

    “我不信!”

    一个怒火万丈的声音响起,义瞿国主章屏济愤然起身,指着三卿大怒道:“陛下怎会传位于他!你这诏书定是伪造的!”

    “章国主!这诏书一直存放于王座前,没有吾等三人,谁也取不到诏书!莫非,你觉得吾等三人全都被尚国主收买,替他矫诏么?”柯浅怒声叱道。

    “章国主,这诏书内容……”博昊一脸冷汗,神色略显慌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迟疑片刻,方才咬了咬牙说道:“诏书确是刚刚取出,绝无人能偷偷调换。”

    “你将诏书传与众人看看!”章屏济仍不死心。

    三卿依言将诏书递与众人传阅,而此时,原本站在一旁的少昊却早已瘫坐于地,泪流满面。众国主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一一将那诏书看过,一字不差,又有王玺为证,确实不似伪造。

    “哼!”

    第一个起身离座的,竟是漳夕国主匈安黎。只见他大袖一甩,满脸愠怒,朝尚廉固冷冷瞪了一眼,随即忿然离开大殿。

    紧接着,云脊千亢两位国主对视一眼,也面带怒色地离去。随即,众人一个接一个步出殿外,只留下尚廉固一人还呆呆地坐在那里。

    诸国之人离开王宫以后各回驿馆,三境宾客使命已达,可自行安排后续行程。西域众国主尚须进宫议事,故而还得暂居驿馆。

    今日遗诏宣布,想必诸位国主心中定是惊涛骇浪,久久不能停息。众人皆认定白帝将传位于太子,虽然太子软弱,但白帝城如此庞大的基业乃是常昊百年所创,怎会甘愿轻予他人。

    而且,更令众人不解的是,就算先帝觉得太子无法守住基业,想传位旁人,却为何要传给尚廉固?

    众所周知,先帝三年前曾派大军征剿无拘国。此举受到其他所有国主的支持,却唯独君子国强烈反对。

    那无拘国主毕竟是尚廉固的嫡子,他虽恨其不才,却绝不会眼看着他去死。当初,白帝遣昆仑军讨伐无拘国之时,君子国多番暗中襄助。也正是碍于尚廉固颜面,大军攻下无拘国之后,白帝才未下令诛杀厉南殇。

    自无拘一战以后,白帝但有政令推行,君子国大都反对。倘若白帝真要将王位外传,最有可能的,应该是传给与其同族同胞的义瞿国主章屏济,或者镇守北方的刕阳国主覃冶。可他偏偏令尚廉固来继承帝位,所有人包括尚廉固自己,都只觉难以置信。

    回到的驿馆的君子国众人围坐在大厅内,尚廉固坐于上位,一脸痴愣,到现在都未回过神来。他原本都已迫不及待地准备联合漳夕国起兵造反了,可现在,造反造到自己头上了……

    “父主,咱们下一步该如何行事?”兀宁筵此刻也是满头雾水,全然不知所措。

    尚廉固渐渐回过神,看着兀宁筵道:“筵儿,你如何看待此事?”

    兀宁筵道:“父主,此事已成定局。过不多久,九州四海都会知晓您是先帝钦定的继任者,这不正是我们想要的么?”

    “可是,你不觉得此事太过蹊跷么?大业轻取,必藏玄机……”

    沉默片刻,兀宁筵眼珠一转,微笑道:“其实,照孩儿看来,此事倒也不难理解。”

    “哦?你快说!”

    “您想想,先帝是如何安排太子的?他令太子将白帝城内仅剩的五万昆仑军带去尾崖城接防,一来,是想给太子谋个生路,借这几万人马聊以自保。二来,则是向我君子国示好!”

    “示好?此言何意?”

    “尾崖城位于雷泽与北境轩丘还有九夷交汇之处,本是我君子国北部边陲要地,历来有我数万兵马驻守。先帝让太子带人接防,那我君子国岂不是能抽回数万生力军?”

    尚廉固细细斟酌一番,点头道:“而且,那区区五万昆仑军放到我君子国眼皮底下,便是借他少昊十个胆子,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正是!”兀宁筵面露喜色,“我猜,先帝这般示好,便是想用白帝之位保太子一命!他定然料到,若是太子继位,将来迟早会成父主的刀下亡魂,倒不如舍了虚名,给太子留条活路。父主若是接了遗诏,登了王位,便也等同于承诺,让少昊在尾崖城安度余生。”

    想到少昊那懦弱不堪的窝囊相,尚廉固满是鄙夷道:“少昊那个废物,他若真去了尾崖城,为父都不屑于动手杀他!”

    “正因如此,才有了今日遗诏!”兀宁筵笑得越发得意。

    尚廉固也渐露喜色,“若果真如此,那倒是省了我诸多手脚。”

    “是啊,先帝一生文韬武略,到头来,还是得向父主您服软呐。”想到得意之处,父子二人不禁放声大笑起来。

    ……

    反观义瞿国这边,则是一副愁云惨淡之景。众人面色沉郁,心中忿忿难平。

    砰的一声脆响,章屏济狠狠将手中的茶杯摔碎!

    “陛下何故如此?莫非当真怕了尚廉固那老鬼?那个逆贼,吾等本有意出兵征讨,似现在这般昭告天下,若我们再起兵,岂不就成了犯上作乱?陛下好生糊涂啊!”

    “父主何故这般恼火?”钟圭微微笑道,“其实莫要太将那遗诏当回事,试想,倘若今日将王位传于太子,诸位国主就会乖乖奉诏么?同样,现在传给了尚廉固,诸国又会不会奉诏呢?诸国之间必有一争,谁赢了,才是最后登上王位之人。”

    “可是,现在诏书已传达九州四海,这可让他们占了一个大大的先机!”

    “先机自是占了先机,可不也成了众矢之的么?这倒多给了我们一些准备的时间。”

    章屏济闻言长叹,他不似钟圭这般开明,心中仍郁郁不忿。

    对那遗诏之事,云天并未太放在心上,回到驿馆之后,他更加担心另一件事。那齐乌已然将他认出,以他那凶恶脾性,多半是要来找麻烦的。而且还有兀宁筵,他今晨的目光也颇为诡异。

    “难道……他已猜到我在这里了?”

    他一边想着心事,一边走出驿馆,正要往骑圈而去。才到门外,却迎面遇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此人正是在王宫中,收留了他一晚的那位蒙面姑娘。

    见到他姑娘先是微微一愣,旋即笑道:“公子,这么快又见面了。”

    云天有些惊喜,见她身后还跟了一行随从,知她定不是来找自己的,连忙让开道,轻笑道,“姑娘定是来找国主的吧,快里面请。”

    看着那姑娘走进驿馆之后,他连忙来到馆后的骑圈处,手里捧着一堆草料,作喂食状,眼睛却飞快地在那上百头坐骑当中搜寻着。

    果然,他很快就发现了一个异样的身影。远远看去,她依稀还是茱茉的样子,但身上的颜色却变成了红黑相间。

    “她又吞食岐珠了?”

    云天微觉诧异,不待多想,连忙压低了声音对那红黑相间的茱茉喊道:“我已无事,你切莫现身,速速离开此地!”

    得知那晚是因有人中了蛊才将心炎公主引了过来,云天当即猜到,定是兰芯那小妖精来了。

    在迟绩城,他已猜到此行凶险异常,这才拿话哄她,叫她不要跟过来。可她竟还是跟了过来,而且还在紧要关头救了自己,这叫云天感动不已。可自己现在已深陷此地,前路危机重重,实不愿小妖再跟着送死。

    茱茉对他的话无动于衷,只定定地站在那,连看都未看他一眼,仿佛全然不识。但云天可以断定,这异色的茱茉定然就是兰芯,似她这般一身兼具多兽之征,普天之下怕也找不出第二个。

    见她不理自己,云天颇为无奈。既不敢久待,也不敢上前,深怕有人暗中盯着自己,反倒暴露了她的行踪。喂完手中草料,便若无其事地回到馆内去了。

    茱茉定定地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待看不到了,便又将身子矮了下去……

    “洛玥公主大驾光临,在下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听得随从禀报,章屏济与钟圭连忙迎了出来。那位蒙面姑娘正是东土青帝之女,洛玥公主。

    “国主莫要客气。”公主微微一笑,对二人颔首致意。

    “敢问公主此来,有何见教?”见到这位洛玥公主,章屏济和钟圭都显得异常欣喜。

    “国主何必明知故问,本宫来此除了为两境联姻之事,还能为何?”公主眼带笑意。

    就在洛玥公主进门不久,钟圭便已派人去将池嵬具叫来。见到洛玥公主,池嵬具显得更为激动。

    “池嵬将军,这么快又见面了。”公主对他微微笑道。

    池嵬具顿觉受宠若惊,连忙施礼:“小将见过公主!”

    “将军不必多礼,你我之间毋须如此生分。”

    “敢问公主,我两境联姻之事,不知青帝陛下……”章屏济显得有些局促,略显紧张地看着她。

    公主知他心思,也不遮遮掩掩,直言道:“白帝陛下崩逝之前,已与我父王定下这桩婚约。虽然陛下已经不在,但婚约仍在,自当作数。莫非……”说着,她轻笑着看向池嵬具,戏谑道,“莫非,池嵬将军不想要这桩婚约了?”

    “想!想!当然想!”池嵬具激动地口不择言。

    见他一个高大威猛的将军竟急得脸都红了,公主和众人都看得一乐。

    “既如此,那便按照约定,秋中月圆夜,婚典正当时,国主以为如何?”

    “一切听凭公主安排!我义瞿国定将此庄盛事操办圆满!”章屏济等三人满面红光,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送公主离开之后,众人心中的阴云总算是散了许多。

    东土孟延族人从不外嫁,此次联姻乃是首开先河。而且此庄婚事颇有特别之处,要不然,白帝岂能亲赴东土与青帝商讨此事。也正因为此次东土之行,白帝才于归途之中遭逢不测。

    本以为人走茶凉的义瞿国众人,万没想到此事竟能顺利地推进下去。若能获此联姻,义瞿国定能声势高涨,荣耀诸国。

    见公主走后,池嵬具一脸喜色地走了出来,云天好奇问道:“池嵬大哥,有何喜事,你怎么这般高兴?”方才自王宫回来之时,可还一个个愁眉不展呢。

    池嵬具满面春风道:“不瞒云兄弟,在下马上要娶妻了!届时定要来喝杯喜酒啊!”

    “一定一定!”云天点头一笑,想到刚刚离去的洛玥公主,又不禁问道,“难道,池嵬大哥要娶的,就是这位公主?”

    “娶公主?哈哈哈!云兄弟,你可真敢想!似我这等粗人,能与公主说上一句话便已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岂敢有那等奢念。”

    “那大哥要娶谁?”

    “我要娶的,是琼花仙子,常兮鱼浮。”

    才一提及这名字,池嵬具便露出一脸沉醉之色。云天看得好笑,没想到这么个英武之人,思起春来也跟个呆子一样。

    池嵬具一脸得意地凑到他耳边,色眯眯道:“云兄弟,忘了告诉你,她可是被称为……九州第一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