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玉九州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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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太子敖跃

    北境轩丘,黄邺郡,沙胡邑

    与西域零散分居不同,北境因气候恶劣,土地贫瘠,百姓大多集中聚居。黄邺郡乃轩丘最大的郡县,人口百万,下辖三邑,沙胡邑便是其中之一。

    黄邺郡郡首乃是正卿淳安休,公孙氏黄帝的御苑正设在此郡中。沙胡邑是其下辖三邑当中,土地最广,人口最杂,也最为兴盛繁华之地。兰芯的阿翁糜蛟正是沙胡邑邑长,统辖邑中大小事物。

    当初太子公孙澈亲自授意,将糜蛟封为少卿,掌管沙胡邑,此举引来两姓族人之中大片反对之声,不过太子乾纲独断,并未理会众人异议。

    沙胡邑中,四牲齐聚,法典同行,众生平等,颇类似于义瞿国的三牲舍。不过,北境毕竟是凡人先祖打下的江山,沙胡邑中的宗族贵戚对三牲偏见甚深,尤以妖类为甚。即便糜蛟是邑长,也颇不得其待见,故而邑中时有四牲相争之事发生。

    沙胡邑的西北角有一处沉香坞,三面皆是山坡丘陵,坞中聚居着千余户人家,皆是当年逃难来此的红黑二苗族人。

    沉香坞东面的山坡上稀稀落落有着几间木舍,这几户人家并未像其他人一样居住在地势平坦的谷地中,显得略不合群。

    此刻,其中一间屋舍内正隐隐响起一阵悦耳的歌声,婉转轻快,动人之极。

    “晴日涓涓溪,七彩粼粼音。青石润如镜,苔痕味尤清。暗香随风来,缘是花如锦。遍寻独一殊,素素香兰沁……”

    屋中有三人,兰芯和糜蛟静静地站在一旁,屋内的床榻上还有一个清秀娇美的女人。她仰面朝上,静静地躺在那里,嘴唇翕动,悦耳的歌声正是由她发出。

    不过她气息衰弱,声音也渐渐不继,歌曲唱到后来已然微不可闻。不多时,目光一滞,再没了气息。

    侧目朝她小腹看去,顿时叫人大惊失色!只见那里血迹遍布,皮开肉绽,一道豁大的伤口赫然出现在她小腹之上,看那模样,竟是被人生生剖开了肚皮!

    看着女人那凄惨无比的死状,兰芯悲痛欲绝,眼中的泪水似瀑布一般唰唰滚落在地。

    糜蛟冷眼看着她,“你可曾看清了,这就是你阿娘当年的惨死之状!那些凡人只因你阿娘是妖,便将她的肚腹生生剖开,将你活活扯了出来!”

    “阿翁!是谁!是谁!你告诉我,那些人到底是谁?我定要将他们碎尸万段!!”她恨意无限地对着糜蛟咆哮着。

    “就凭你现在这点本事,莫说报仇,怕是连那罪魁祸首的面都见不到就已被人大卸八块!芯儿,我本欲等你修为提升至上和境界再将此事告诉你,但是我见你心有杂念,这才提早让你知道一部分真相,好提醒你,莫忘了自己的血海深仇!”

    “阿翁!你……你为何不救我阿娘?既然你能救我,为何不将我阿娘也救下?”

    糜蛟仰面长叹:“当年,你阿娘是我黑苗的圣女,我是黑苗族长,若能救她,我岂会不救?”说着,脸上浮现出追忆之色,眼中泛起点点泪光,“我时常恨自己这无用之身,敌不过那些贼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将你阿娘的肚子剖开。他们本欲将你摔死,我拼尽全力才救得你一命。芯儿,你资质绝佳,将来的修为定能远超于我,你阿娘的仇,只能由你亲手来报!”

    兰芯默然不语,愤恨至极与悲痛欲绝的神情在脸上交织变换,一口银牙几欲咬碎!

    “芯儿,你记住,如今是凡人天下,他们势大力强,我们须得慢慢积蓄力量,日后方能一雪前耻!”

    就在他们说话之时,床上那个本已死去的女子竟然动了动,不多时竟神奇般地复活了!只见她身上微光闪烁,身形逐渐变幻,待光芒散去之后,竟变成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

    她不仅容貌与刚刚完全不同,就连身上的衣着也完全变了。再看她小腹之处,哪里还有什么伤口。老妪缓缓自床上坐起身,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不言不语不动不摇,竟似痴傻了一般。

    “这位思启姥姥便是你阿娘当年的贴身奴仆,她的兽身是百变虫,只要是她亲眼所见的画面,都能一模一样地再现出来。你那名字,也是她给你起的。”看着坐在床边的老妪,糜蛟缓缓说道。

    兰芯忍不住行至那思启姥姥跟前,蹲下身看着她,泪眼潸然道:“姥姥,你能将我阿娘唱的那首歌谣,完整地唱与我听么?”

    然而,思启姥姥却好似听不见她话一般,只定定地坐在那,一动不动。

    糜蛟行至她身旁,轻叹道:“思启姥姥当年亲眼目睹你阿娘的惨状,自那以后,便哭瞎了双眼,神志也变得不清。除了能听懂我说的几句话以外,什么也不明白了。”

    良久,兰芯缓缓站起身,拭了拭眼中的泪珠,碧眸之中寒芒乍现!

    “阿翁,你放心!我定会将那些该死的凡人,斩尽杀绝!”

    ……

    云天从冰雕中救出的那人名叫敖跃,乃是北海龙王二太子。当云天问起他为何会被困在冰雕中时,他面色尴尬似有难言之隐。不过,敖跃为了聊表谢意,帮他从海中捞来一堆鱼虾,可算是解了他燃眉之急。

    “你这人,莫不是饿死鬼投胎?照你这般吃法,我北海的鱼虾岂不叫你吃绝了?”

    清晨,二人坐在那两块巨石旁,云天生火烤着敖跃捞来的鱼虾,正大快朵颐。这是他第一次来到海边,不仅目睹了波澜壮阔的海景,也头次尝到了海中鱼虾的鲜美。

    昨晚已经吃了个饱,晨时,他见地上还有不少鱼虾,耐不住馋虫作祟,便又烤了吃起来。

    “太子殿下,莫要这般小气,我这才吃你多少,你偌大的北海哪能叫我吃绝了?”他一边大饱口福,一边嘿嘿笑道。

    “哼,若非感念你相救之恩,我是绝不会亲手将海中鱼虾捞来送人的!”敖跃淡淡地看着他说道。

    见这龙太子与自己年纪相仿,言谈也颇为随意,云天与他时不时扯上两句,倒也聊得十分投机。

    “殿下,你被困在那冰雕里多久了?”

    “估摸着,快三天了吧。”说到此事,敖跃的脸色微有些不自然。

    云天看得颇觉有趣,好奇道:“谁有这本事将你堂堂龙太子困住三天?”

    敖跃听得白眼一翻,长叹道:“此次遇见你还算好的,上次我被生生冻了十日!唉……”

    云天听得微微一惊,“殿下,你莫不是惹上了什么厉害的人物?”

    “这……惹确是惹上了,她厉害也确是比我厉害,不过嘛,嘿嘿,下次见了,我定还是要去惹的!”敖跃的嘴角不自觉泛起了一丝淫笑。

    看他这副淫贱德行,云天心中似有所悟,不禁暗笑不已,“看来,这位龙太子定是叫哪个女人给收拾了……”

    二人正聊着女人,远处竟还真的走来两个姑娘和一个老人。看他们的衣着打扮,似是准备去海边打渔。

    敖跃一见那两个姑娘立时身躯一振,双眼冒光。云天一愣神的功夫,就只见他嘿笑着朝那两个姑娘跑了过去。两个姑娘远远地看到有个男人淫笑着朝自己跑来,立时心生戒备,躲到了老人身后。

    敖跃奔至跟前,伸手在腰间一掏,摸出了两个色泽明亮的巨大珍珠。将两个珍珠递到姑娘面前,嘿嘿笑道:“两位姑娘,在下是北海龙王二太子。这两颗蛟珠送给两位,不知两位可愿与在下共赴巫山云雨?”

    见他言语如此露骨,两位姑娘和那老人顿时吓了一跳。尤其是两位姑娘,直惊得连连后退,满脸惶恐地望着他。

    “这位太子……你……你可莫要乱说!我两个女儿都是未出嫁的姑娘,怎能……怎能与你做那事!”老人拦在女儿们面前,惊慌不已。

    云天在不远处听得分明,惊愕之余,不由心道,“这北海太子怎么跟东海那位一个德行?”

    敖跃被冻在冰雕里数日,此刻似是欲火焚身,见到女人便欲罢不能。老者话已说的明白,两位姑娘也明显不愿,可他却还在那纠缠不休。

    云天看得眉头一皱,见老人和两位姑娘吓得不轻,忍不住走上前去对敖跃说道:“殿下,人家姑娘既然不愿,你又何必强求?”

    敖跃却似没听见一般,继续痴痴纠缠。眼看人家父女三人都快哭出声来,云天心中火起,倏地拔出弯刀拦在那老人跟前,冷声喝道:“殿下!你好歹是堂堂龙王太子,请你自重!”

    敖跃本已急得满脸通红,不过见云天拔出弯刀,不禁愣愣地看他了一眼,眼中突然泛起一丝莫名的光彩。

    “你刀技怎样?厉不厉害?”

    “厉不厉害,殿下可以试试!”

    “好!你若能胜过我,我便不再纠缠!”他一脸兴奋之色,说罢从腰间拔出一柄薄如蝉翼的软剑出来。

    “既如此,殿下就请出招吧!”

    ……

    澄脐山,莫离峰下,苗寨

    玉瑶怀抱着婴儿,一边哼着轻快的调子,一边轻轻摇晃着。看着孩子那粉嫩的小脸,她脸上满是慈爱的笑意。

    “玉瑶,看你这模样,怕是也想做娘亲啦。既如此,你怎还舍得放云小弟离去?”洵千殊坐在一旁,满是笑意地看着她。

    玉瑶轻声一叹,无奈道:“不放又能如何?他若人回来了,魂没回,活得又哪有趣味。”

    “你可真想得开。”洵千殊微微一笑,随即又皱眉道,“不过,他独自一人去北境,你就不担心他有危险么?”

    玉瑶收敛了笑意,平静说道:“若真有危险,那妖精定会舍命护着他的。”

    看着她波澜不惊的模样,洵千殊笑着叹道:“也不知云小弟是哪来的福气,竟能与你结为夫妻。”

    “洵姐姐说笑了,夫妻本一体,他的福气便也是我的福气。”玉瑶淡淡一笑,小心翼翼地将被哄睡着的孩儿递到了她手里。

    不过,在接过孩儿之时,洵姐姐却是并未察觉到,玉瑶看向孩儿的眼神中,藏着一丝莫名的担忧……

    ……

    敖跃是金至初境的修为,而云天机缘巧合之下,也才堪堪突破至无庸中境。二人交手都用上了真力,敖跃虽然占据上风,不过却越打越是心惊。

    “慢着!”

    他陡然大喝一声,停止了比斗,随即收起软剑,在云天不解的目光中,快步行至那两个姑娘面前,取出蛟珠递给她们,一脸正色道:“今日多有得罪,小小心意聊表歉意,两位姑娘请自便。”

    见他脸上没了淫笑,而那两颗明亮的蛟珠也确实诱人,姑娘们略微颤抖地伸手接过,道了声谢,便连忙扶着老爹离去了。

    “殿下,胜负未分,你这是何意?”云天也收起弯刀,笑着说道。

    敖跃目中泛光地快步行至他面前,一脸激动道:“快告诉我,你为何会使龙魁剑诀?”

    “原来是为这?”云天心下恍然,笑着说道,“是从东海龙太子敖广那学来的。”

    “胡说!他怎可能将此剑诀授与旁人?我多次向他求教,他都不曾传授一招半式,为何会教你?”敖跃满脸不信。

    “哦?他这般小气么?你们同是龙族,他连几招剑技都不肯教你?”

    “他哪是小气,他是贪得无厌!”敖跃忿忿说道,“他要我在宫中挑一百个美貌女子送去东海,然后才肯将剑诀教我!他东海本就富饶,我北海龙宫中的美貌女子就那么些,都送给他了,我怎么办!”

    云天听得哑然失笑,心道,“这两位龙王太子整日都是过的何等日子?”随即又颇觉好笑,“殿下,既然你龙宫中有许多美貌女子,怎还跑上岸来调戏陌生姑娘?”

    敖跃无奈一叹:“你有所不知,与宫中那些女子厮混久了,身上尽是海腥气,腻得很。还是这岸上的女子更为婀娜多姿,诱人得紧呐!嘿嘿!”

    云天听得莞尔一笑,刚刚那两个姑娘成日在海边打渔,面色黝黑,皮肤粗糙,论容貌也谈不上多好看,而这位堂堂龙太子竟还这般急色,怕真是被冻得太久,憋坏了……

    “云兄弟,你……能不能将那剑诀教教我?”敖跃一脸期盼地望着他。

    “教你自是可以,只是……”云天面露犹豫之色。

    敖跃一听有戏,急忙道:“你放心,只要你愿意教我,我绝对重重酬谢!我现在立即回宫,给你带三……两个美丽女子过来,你可随意玩弄!”

    云天连忙摆手,“殿下误会了!我正欲赶去黄邺郡,时间较为匆忙,所以……”

    “黄邺郡?”敖跃微微一愣,旋即大喜,“哈哈哈!妙极!妙极!我正要去那!那里马上要举办黄帝丧典,四处宾客云集,定有好多美丽姑娘!嘿嘿!”

    云天听得几欲昏厥,心想,“看来这位北海龙太子还不如东海那位正经。人家举办丧典,他却凑过去寻花问柳,也不知北海龙王是如何教出这么个二太子的?”

    “殿下,我此行……有要事处理,实在不便与殿下同行。”他此刻还带着面具,本就想悄无声息地将事情办完,哪里能跟这位浪荡公子一道。

    敖跃一听立时急了,连忙道:“你有何要事?黄邺郡我时常去,你有事我可以帮忙。”

    听他这么一说,云天倒是真有话想问他,想了想道:“殿下知道,黄邺郡里的妖类,一般聚集在哪么?”

    “妖?云兄弟也喜欢妖么?正好我也喜欢!”敖跃嘿嘿淫笑道,“黄邺郡中的妖十之八九都住在沙胡邑,你要找,去那里有的是!”

    “沙胡邑?殿下对那里很熟么?”

    “熟!太熟了!那里有个香源酒肆,我可是常客!走啦走啦,我们一路上慢慢聊……”

    架不住敖跃软磨硬泡,二人只得一起朝黄邺郡而去。见他这般锲而不舍,云天不禁好奇道:“殿下,你为何如此执着于剑技?这技法只是辅助,若修为不济,剑技再精湛又有何用?”

    敖跃听得微微一愣,随即疑惑的看着他道:“云兄弟,听你这般说法,你怕不是北境之人吧?”

    云天暗自一惊,忙道:“为何?殿下何以看出?”

    敖跃笑着说道:“北境民风彪悍,人人尚武。若论崇尚刀剑体技,四境无出其右。待你入了黄邺郡,在那里若是单以体技与人较量,就算闹出了人命都可免于罪责。似你这般轻视体技,怎可能是北境之人。”

    “这又是为何?体技有这么重要么?”

    “兴武尚技,可强健体魄,增加战力。似这北境骑兵,若论单兵作战,定要强于其他三境。普通人大多是无临之身,不能炼气修行,但体技却是人人习得。”

    听得此言,云天恍然一笑,又好奇道:“那殿下你又为何如此崇尚剑技呢?莫不是,你北海也要与人征战?”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四海龙族每年都要举行武斗,胜出者可尽得美女珍宝。敖广那厮仗着一手龙魁剑诀已连年独占鳌头,我偏要想办法挫挫他的锐气不可!”

    “说来说去,原来还是为了争女人……”见他似是跟定了自己,云天无奈道:“北境如此崇尚体技,你为何不去寻个高人,求他指点?”

    敖跃翻翻白眼,“黄帝宗族那些人都小气得很,他们的‘鸠禾剑诀’号称剑之极意,从不外传旁人。”

    “剑之极意?”云天听得嗤笑一声,“技法之事,哪有极致?我曾见识过他们那剑技,精妙确是精妙,但若论极意,怕是名不副实吧?”

    “那是你未曾见到真正的鸠禾剑诀!”敖跃正色道,“现在土邺族那些人,他们所使的剑术不过是残缺之技。真正的鸠禾剑诀分天地二式,其中,天剑式早已失传百年,而地剑式则由历代黄帝传承。早在巫贤时代,我父王曾亲眼见过由土邺族长使出的完整鸠禾剑诀!敖广的龙魁剑诀与之相比,简直如同儿戏!”

    “竟有这般神奇?”云天微微一惊,对那黄帝剑术倒是有些好奇,不过又疑惑道,“无论那剑术如何精妙,若修为不够,又能有多大威力?”

    这时,敖跃突然停下脚步,似是想起了什么。云天不解地看着他,只听他肃然道:“在北海之上有座钟山,山上有一人,使一把竹笛,我奋足真气全力为战,在他手下却走不过百招!”

    “哦?那人这般厉害?”云天随口说道。

    敖跃的修为虽比他高上一些,却也算不得顶尖高手,被人百招击败,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不过,敖跃接下来所言,却着实令他大吃一惊!

    “你可知那人乃无临之身,他击败我,不用真气,凭的仅是一手神鬼莫测的剑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