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的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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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有道理的道理

    “路过石井口的时候,正碰见二郎铺的药伙计在烧大缸,煎熬像草一样的枝子。”

    “我是个粗人,也不懂啥药材,上前一打听,得知是止血化瘀的敷料,便讨了点来。”

    “只可惜,琼门下贴出了布告,意思是要城里的大小医夫都出城。我跑遍了周围,竟愣是没有找到一个像话的。”

    大汉一通撒气,所有的抱怨和气愤都仿佛在这一刻宣泄了出去。

    “我听说西山那边最近又乱了,死了好多人。大青山现在也不安宁。”

    “往常聚集在城西的医夫,大多都问询赶去了这两个地方。”

    称呼大汉为大哥的男人,边说着,边一瘸一瘸地走到边上,目光殷切地关注着仁生的一举一动。

    大汉举起拳头,捶击在大腿上,摇着头,发出一声长叹。叹出内心无限的悔恨,以及不甘。嘴里嘟嘟囔囔地来回念叨着几句碎言碎语。

    “终究是咱技不如人呐!”

    就在大汉精神萎靡时,仁生已经将昏迷的男人,头上缠裹的粗纱布给解了下来。

    仁生这才得以看清,原来这男人头上的伤口竟是两处。

    一处明显是不久前刚缝合的旧伤,到了如今也该是拆线复合的时候了。

    另一处则像是治而未愈,又添新伤的创口,加上处理手法太过于笨拙,如今到了恶化的程度,周围都已经出现肿胀等症状。

    “伤口处理不当,脸庞出现浮肿,想来也是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

    仁生先是用手扒开了男人的嘴巴,目光从上往下看去,看样子是在仔细观察着男人的舌头。

    “舌苔厚重,舌质紫暗,气血瘀滞……”

    仁生一边轻轻地放下手,一边下意识地默念出声,像是在思考。

    然后又见他先后在男人的左右手的手腕上把了把脉,紧接着张开两只手掌,十指动作平缓且小心地按揉在他的头颅上,试探着向更深处的地方抚摸。

    “脉细,脉紧……前轻后重……”

    “如此一来,多半确定是颅脑外伤。”

    仁生念念叨叨,陈述着病情,双手逐渐停止在头上进行的动作,向着身旁的箱笼摸去。

    “这个时候,看来就需要亮出我压箱底的‘宝贝’了!”

    “宝贝?你又在捣鼓什么?”

    白鹤兰与兄弟二人站在一起,大眼瞪小眼,尽是看不透他接下来是要做什么。

    “莫急,你们就安静地看好吧。”

    这时的仁生倒像是一个积极表现自己的少年,捧着从箱子最里面拿出来的一只泥塑土罐,脸上洋溢着难掩的喜色和十足的自信。

    “嘿嘿,我也不学人家卖关子,兜圈子,就直接说了。这其中的东西啊,就是我出门时特地调配的促生膏。”

    “有当归啊,川芎啊,三七啊……几乎用光了山里采来的药材,可不是宝贝嘛!”

    仁生用干巾擦去男子头上流出的汗水,与脑壳上黏糊糊的淤血。

    拧开密封的罐口,直接伸手取出一撮罐里的东西,像模像样地将它们一点一点地涂抹在男人头上伤口的边缘,慢慢地遮盖住整片伤口。

    底下隐隐有着涌动迹象的血液,俨然已经停止了。

    “有一样草药,名为‘血见愁’。镇子上的人进山砍柴,就会难免遇到些被乱草荆棘给划伤的情况。”

    “每当这时,他们都会找来几片血见愁的叶子,敷在流血的地方,眨眼的功夫,血就会止住了,伤口也随之愈合。”

    “这罐子里成分最多的草药,就是由血见愁调制的凝血药粉。在我们那都叫它‘血大王’。”

    “血大王的功效,可是比血见愁更上一层楼呢!”

    仁生边说边做,手上的动作也不停闲。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把男人头上的血迹处理得干干净净,没有半点残浊,宛如修砌的师傅。

    流血已经止息,只不过看着黑漆麻乌的药粉沾满的短发,就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仁生盯向男人额头的表层,想起了那条原先缠裹在他头上的粗布,此时已经被丢在地上,脏得不能再用了。

    而在这同一时间,仁生也回想起了自己的箱子中,也早已用尽的纱布。

    四处观来察去,想要找到可以替代的东西。

    此时正有一阵风吹过,仁生忽感一股清凉,右手不由自主地摸向两肋间的肚腹。

    只见他掀开第一层的外衣,扯开第二层的衣衫。

    不知道是因为使的劲大了,还是布料粗劣,只此一个动作,那肚腩间的衣布就唰的一下,撕裂开来。

    仁生拿着足以够用的一尺方布,伸手就要包扎男人头上的伤口,然而就在他即将动手之际,耳边却传来一道急如火的呵斥声:

    “你这么做是脑子傻了吗?”

    “哪有撕自己衣服的!”

    “师长何出此言,受伤的又不是我。”

    “显然此时,眼前这位兄台比我更需要这些东西。”

    白鹤兰以为仁生是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就重申了一遍:

    “你为什么非要做到这种地步?”

    白鹤兰瞧了一眼仁生的后背,身上的衣着除了单薄之外,着实想不出其他的词语来形容。

    然后语气稍缓,声音平和地说道:“如果你说,因为你是医夫,那我也无话可说。”

    “嗯……”

    仁生低吟三声,笑道:

    “人以慷慨,吾以解囊!”

    “什么意思?”

    白鹤兰神色存疑,问道。

    “别人以慷慨之心相助,我应倾尽皮囊相还。”

    仁生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什么道理?又是书上说的?莫不是三侠五义看多了?”

    白鹤兰向前走近一步,身后的兄弟二人立即做出反应,神色变得警惕起来,同样是跟着向前一步。

    “不是书上说的,是奶娘告诉我的。”

    “她虽然只是没出过门的村姑,但懂得许多有道理的道理。”

    “她教我做人,知廉耻,知恩仇……”

    仁生很平常的一句话,落到白鹤兰的耳朵里,却让他产生不一样的想法。

    “呃,有道理的道理,那还真的是有道理。”

    白鹤兰耳濡目染,认同地点了点头,随即左臂弯曲在胸前,撑起右手的胳膊肘在上面,右手则是托起下巴,眨眨眼睛,目光闪闪有了几分出神的呆滞,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仁生不再说话,集中精神,埋头专注在男人此时如蜂窝盘踞的头顶。

    那被仁生一个劲儿从腰间撕扯下来的尺布,沿着原先伤药涂抹的痕迹,依葫芦画瓢,前前后后,包扎得严严实实的。

    等到了收尾的时候,仁生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伸出手就往腰间摸去,似乎是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惊呼声入耳,令仁生伸出去的手戛然而止在了半空中。

    随后,就从背后伸来了一只纤纤素手。

    “喏!你用这个吧!”

    仁生目光往后瞥了一眼,只见递过来的是一条束发的丝带。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

    正犹豫的时候,白鹤兰催促的语气声就传了过来。

    “哦,好的。”

    “多谢。”

    仁生听见此话,一时便也没有多想,轻声道了声谢,就又回头专注于男人的头顶。用接过的发带,缠绕了几圈后,就在净白的方布边缘,打了个结。

    “完工!”

    仁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当即放松下来了一半。

    而仁生前脚刚从地上站起来,那等候多时的兄弟俩,就急忙忙地围了过来。

    大汉忙不迭的踏出脚步,急着去照看那呼吸已然平稳,由昏迷转为熟睡的男人。

    仁生顺势抽身,往后挪动了几步。

    而在往后挪动的过程中,刚好与那瘸腿近前的男人迎面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