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海录之盛世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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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初次见面,乱了谁的心房

    盛京,崇光坊,慎王府。

    一位穿着胡桃色卷草纹锦缎褙子的婆子走进了仪霜院,向站在院中望着素馨花的张侧妃福了福:“娘娘,世子身边的以青来报,说已经过了平安坊。”

    张侧妃淡淡道:“王妃那边怎么说?”

    “王妃说不过是些个江湖中人,她和郡主就不来了,还说娘娘也不必去正堂,在仪霜院见人就好,还说......”

    张侧妃扶了扶鬓边的青丝道:“还说反正我这个做妾的事先也没有请示于她,而是仗着贤妃的势擅自写信给王爷,让我找王爷说去,对不对?”

    婆子笑道:“王妃这样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娘娘不必放在心上。”

    “就凭她?”张侧妃轻笑出声,“你先去吩咐小厨房备饭再去迎他们,直接带到仪霜院来。”

    “是。”婆子垂首应了,转身离开。

    十七年前五王夺嫡,盛京城一片腥风血雨,最后皇三子诚王奉先帝遗诏登基为帝,正是当今的盛永帝。

    永帝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以谋害先帝之名赐死了他最大的竞争者皇长子康王,又陆续找了不少理由将其他七个兄弟赐死的赐死,圈禁的圈禁,唯一的幸存者,就是永帝的同胞兄弟,慎王。

    慎王能够独善其身,除了一母同胞和辅佐永帝登基外,还有一个理由,就是永帝实在不想落得一个寡情薄义、屠戮兄弟之名。

    为彰显他对慎王的情谊,永帝将盛京城最大最豪华的府邸赐给慎王,而慎王却言明自己不想忘了初心没有接受,求永帝成全他住在旧邸。

    慎王如此深明大义,永帝表示十分满意。

    卓暮云望着威严赫赫的慎王府大门,想起卓寂给她讲得故事感到非常好奇,旧邸长这样,那座最大最豪华的府邸又会是什么样呢?

    身世的转变,对卓暮云来说并没有多大影响,因为她从来没把自己当成过那位乌什公主、前慎王妃的女儿,她的父母是十年前惨死在漠城的白业成和卓婉,来盛京、住进慎王府,不是为了什么郡主的身份,而是要调查她父母的死。

    “严嬷嬷怎么站在这里等?”慎世子翻身下马,欣喜道。

    严嬷嬷眉目和善,望向慎世子的眼神满是宠溺,拉过慎世子的手,微笑道:“世子这回出门太久了,老奴要站在这里亲眼看见世子才安心呐!”

    慎世子笑道:“那下回出门,嬷嬷不如跟我一道去?”

    “世子净拿老奴打趣!”严嬷嬷笑着打了他一下,视线越过慎世子,只见一个肤白貌美,鼻梁高挺的少女亭亭玉立,一双茶色的大眼睛如乌什的琥珀一般,但她圆润的小脸又颇具大盛女子的柔婉之情。

    严嬷嬷福了福身子:“这位便是卓姑娘吧?”

    “严嬷嬷好,”卓暮云连忙屈膝,一礼施的十分得体。

    严嬷嬷见她礼数做的还算周全,道:“姑娘不必多礼,这些天一直赶路定是累坏了,快跟老奴进去吧,我们娘娘天天念叨着要见姑娘呢!”

    几人跟在慎世子和严嬷嬷身后,绕过绘着麒麟云纹的萧墙,慎世子见严嬷嬷直接穿过正堂的院子皱了皱眉,却没有发问。

    卓暮云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慎王府,心里默默记着路线,万一以后走错了冲撞了什么不该冲撞的人可就不好了。

    慎世子回头见文廷玉跟在他身后不远处,停住脚步待文廷玉走近,道:“文兄不必如此,王府里没那么多规矩,咱们跟从前一样就好。”

    李传风一听立马放松下来,凑上前道:“这王府可真大!”

    慎世子笑道:“还好,比文家大不了多少。”

    “比文家大不了多少?大多了好吧!”李传风翻了翻眼皮。

    文廷玉抬手照着李传风的头就是一个爆栗:“不得无礼,这里是王府,就算咱们跟世子私交再好,在外面也要注意分寸。”

    慎世子半掩着嘴,冲李传风眨了眨眼睛道:“我父王是个不苟言笑的,王妃一向与我们母子不亲近,别被他们看见就好。”

    李传风忙点头,转了转眼珠道:“世子,我能参观参观王府么?”

    “可以啊,不过要用完饭才能带你去。”

    卓暮云竖着耳朵听身后的世子和李传风叽里咕噜,可惜她没有李传风的耳力听不大清楚,撇了撇嘴。

    走的这么近,小心以后娶不了妻。

    念头一出,卓暮云把自己吓了一大跳,一定是路上烟罗非要她看的《余桃传》闹的,不由得横了烟罗一眼。

    烟罗不解:“怎么了姑娘?”

    卓暮云没理她,心里想着以后得看着烟罗少看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低下头跟在严嬷嬷沿着长长的回廊走着。

    慎王府的回廊是绕着花园建的,花园的中心是一片池塘,除了几座嶙峋的假山,就是大片大片的竹林。

    约摸走了两盏茶的时间,前头带路的严嬷嬷才在竹林后的一间院子前停住脚步,道:“这就是娘娘住的仪霜院。”

    卓暮云提着裙子迈进院子,只见一位梳着高锥髻、身穿橘黄襦裙的女子立于院中,她身量苗条,腰间束着一条青色宫绦,正中是一块金镶玉佩,柳眉杏眼,下巴尖而小巧,容貌上与慎世子极为相似。

    众人连忙行礼,半晌过后却没听见张侧妃叫他们起身。

    张侧妃一看见卓暮云便失了神,双手不自觉握紧了帕子,慎世子连喊她三声才回过神,抬手叫众人免礼。

    她以帕子掩口咳嗽了一声,声音微微有些发颤道:“赶了这么多天的路,就别站着说话了,先进去用饭吧。”

    慎世子见到他母亲看着卓暮云愣神的一瞬间,就明白人应该是找对了,心中一块大石落下,脚步也跟着轻松起来。

    张侧妃的话不多,用过饭后便让严嬷嬷带他们去各自院中歇息。

    卓暮云住在仪霜院东侧的珮兰院,屋中陈设皆以兰花为主,十分清新雅致。

    文廷玉和李传风住在竹林西侧的明菊院,前面就是慎世子住的桐竹院,顾名思义,一个院子全是菊花,一个则满院翠竹。

    追风和无影名义上是住在明菊院,实际是轮流值夜守在珮兰院的房顶,这件事慎世子是知道的,在晋阳的时候卓寂就将追风几人的事情简单地告诉了他,但他并未因此而对卓暮云的身份深信不疑,只是在传回王府给张侧妃的信中提了一句,增加几分可信度而已。

    随着卓暮云一起住进珮兰院的除了烟罗和采薇,还有两个严嬷嬷送来的丫头,一个十七岁的大丫头叫晴好,是严嬷嬷的外甥女,还有一个十二岁的叫冬陶,是两年前慎世子跟着淳王在临海赈灾时带回来的,小丫头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长得十分机灵可爱。

    实在不习惯前呼后拥的一群人伺候,卓暮云朝采薇眨了眨眼,采薇立刻会意,道:“时候不早了,你们都去歇着吧,姑娘我一个人伺候就够了。”

    冬陶脆生生的应了,倒是晴好看着采薇欲言又止,见冬陶已经掀了帘子出去了,才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卓暮云和采薇齐齐盯着烟罗。

    烟罗诧异的指了指自己,“我也出去?”

    采薇无奈地凑近她耳边低语几句,烟罗才“哦”了一声闪身出去了。

    终于可以舒舒服服的泡个澡了,卓暮云懒懒地趴在浴桶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采薇聊着天,采薇刚将卓暮云洗干净的头发用一根玉簪盘在头顶,就听见屋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采薇不动声色的拿起放在一边的月光寒走到屏风前,“谁呀?”

    “采薇姐姐,是我。”

    “晴好啊,不是叫你回去歇着了么?”

    “娘娘方才叫人送了碗桃胶红枣燕窝过来,奴婢怕一会儿凉了就自作主张送进来了。”

    采薇皱着眉道:“拿进来吧,”说完转身回了浴室,将月光寒藏在了卓暮云的衣服底下。

    卓暮云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歪着头看着晴好将燕窝端进浴室,指了指旁边的小桌子,懒懒道:“放那吧。”

    晴好将燕窝放在桌上,飞快地在卓暮云背心处扫了一眼,道:“姑娘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奴婢就下去了。”

    “嗯,去歇着吧。”

    晴好垂首退了出去,轻轻掩上房门,但她并没有回房歇息,而是将院门打开一道缝,俏丽的身形一闪离开了珮兰院,往仪霜院去了。

    张侧妃只穿着一件单衣斜倚在榻上,半眯着眼不知想些什么。一旁的严嬷嬷抬头看见站在门口的晴好,招手示意她进来。

    晴好进屋跪下,恭恭敬敬道:“卓姑娘说要沐浴,却不让奴婢近前伺候,奴婢只能借口送燕窝才得以进入房中。”

    严嬷嬷道:“说重点,看着没有?”

    晴好忙道:“右手腕上确实有一颗朱砂胎记,至于背心处娘娘说的烫痕也有,只是有些模糊,细节上看不大清楚,不过从轮廓上来看,和娘娘那支凤翎金钗倒有七八分相似。”

    “好了,你先回去吧,好好伺候姑娘,”严嬷嬷待晴好走了,向张侧妃欣喜道:“恭喜娘娘,总算找回小郡主了。”

    “其实我一看那孩子的脸,就知道是她的女儿,”张侧妃起身走到窗前,抬手缓缓的推开窗,语气中透着一股莫名的悲凉。

    “严霜,我不知道那孩子接回来,与她开说是好还是坏,或许是我私心作祟吧。”

    严嬷嬷给张侧妃披上件绣着百合花的薄披风,道:“娘娘何必多想,世子信中不是说了,小郡主三番四次遭人追杀,娘娘此番把小郡主接回来团圆,也能好好护着她不是?”

    “万一追杀她的是他呢?”

    严嬷嬷叹了口气,道:“娘娘对王爷有心结,却忘了一句话:‘虎毒不食子’,这些年王爷派出去寻小郡主的人一拨又一拨,王爷的担心娘娘是看在眼里的,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我信任过他,结果呢?如果不是他,蓁蓁怎么会在宫中出事?”

    “娘娘,王妃的过世奴婢不敢说王爷全无过错处,只是有一点奴婢还是知道王爷的,若他真的不想让小郡主活在世上,恐怕小郡主早就没命了,那时更不会将小郡主送到娘娘这里来。”

    张侧妃沉默半晌,道:“明日便给他送信去吧,只是直觉告诉我不能信任他,珮兰院你亲自盯着,不能再让那孩子有一点儿危险。”

    “娘娘放心,奴婢明白。”

    严嬷嬷将张侧妃扶到塌前,放下帘子关好窗熄了灯,正欲关门出去,却听见张侧妃幽幽道:“严霜,他的事以后不必再劝,我永远不会原谅他。”

    刚熄了灯,仪霜院的屋顶一道柔韧的身影一晃而过,那人动作轻灵身法诡异,悄无声息的落在仪霜院东侧的珮兰院正屋门前,伸出右手用食指的关节轻轻叩了两下门,屋里的灯未亮,却有人打开一道门缝,门口的人立刻闪身钻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