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海录之盛世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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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女人间的旧事

    徐姑姑闻言道:“皇后娘娘的外祖母是李氏女。”

    “哦,原来如此。”卓暮云见徐姑姑眼神飘忽,随意的应了一声。

    张侧妃忽然笑道:“一大早就进宫,我可真是饿坏了,云儿呢?”

    卓暮云眨眨眼,挽起张侧妃的胳膊道:“确实饿了,饿的都走不动了,娘娘,姑姑,咱们快些走吧!”

    徐姑姑忙笑着连连称错,带着张侧妃、卓暮云和随行的严嬷嬷、采薇快步朝玉京宫方向走去。

    玉京宫隐在一片玉兰树林之中,十分婉约雅致,与宽敞大气的东华宫完全不同。也是,谁叫东华宫住的是皇后呢。

    一身素白宫装的贤妃正站在廊下,她的容貌与张侧妃十分相像,只是贤妃的眉眼更加温柔,一举一动优雅至极。

    自从十五年前张侧妃闭门不出,贤妃也再没见过这位妹妹,虽然平日里也有下人传话和书信往来,可到底不如见面。她远远一见到从小就腻在一起的妹妹,眼睛登时就红了,带张侧妃走到近前忍不住埋怨道:“你还知道来看我?”

    张侧妃先拉着她赔了几句不是,才招手叫过卓暮云道:“姐姐,这就是阿蓁的云儿。”

    卓暮云忙屈膝行礼,贤妃一把拉起她,微笑道:“和你娘长得真像,都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好孩子,回家这一路你受苦了。”

    “能回家云儿已经很知足了。”

    “姐姐就打算站在这里拉着孩子说话?”

    “瞧瞧我,一高兴什么都忘了,”贤妃一手拉着妹妹一手拉着卓暮云,道:“快进来,一大早进宫定是又累又饿,等下用完膳好好歇息歇息再走。”

    卓暮云脑中回忆着学过的规矩,十分缓慢的净了手跟着侍女指引坐在贤妃和张侧妃中间,被两个女人怜爱的看着,登时红了脸。

    “瞧瞧,和她娘一样爱脸红。”贤妃笑了起来,夹了一筷子银丝鱼脍放在卓暮云的碟子里,“这鲤鱼是一早从涔水河捞上来的,新鲜的很,听说你爱吃鱼脍,快尝尝好不好吃?”

    卓暮云连忙尝了一口,将眼睛眯成一条缝满足道:“鲤鱼鲜美,萝卜爽脆,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银丝鱼脍,多谢娘娘!”

    “喜欢就多吃一些,”贤妃又向张侧妃道:“阿辛,你尝尝这虾炙,还是不是从前的味道?”

    张侧妃尝了一口虾炙,眼神有一瞬间的黯然,旋即又笑道:“是,姐姐的手艺没变。”

    贤妃放心道:“那就好,从前你和阿蓁一起来,我总要亲手做这道虾炙,你和阿蓁都爱吃,还常常因为谁吃最后一只虾吵架。”

    卓暮云放下筷子静静听着,贤妃像是想起来什么好笑的事,向卓暮云道:“后来你娘有了身孕,一吃虾就不舒服,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阿辛自己吃光一整盘,气的不行,说再也不理阿辛了。”

    张侧妃笑意有些苦涩,垂下眼帘道:“都是陈年往事了,姐姐跟云儿说这些做什么。”

    “没事,我也想听。”卓暮云认真道:“想知道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急在这一会儿,等用完饭可以慢慢说,”张侧妃道。

    贤妃闻言没再说什么,只一味的给卓暮云夹菜,饭后又叫人端了酪樱桃、桂花酥饼和冰糖银耳羹上来,贤妃搅着银耳羹和张侧妃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家事,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照得身上暖洋洋,卓暮云微微有些发困,她忙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脸,心道不能白进宫一趟,得赶快精神起来问点事儿才行,于是又扯着贤妃问了不少李蓁的事。

    从贤妃的话里,李蓁的样子逐渐清晰起来。

    她是个天真烂漫的性子,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从不掩饰,她嫁进慎王府时张辛刚刚有孕,当时王府中还有一位侧妃魏氏,魏氏嫉妒张辛有孕屡次想要暗害她,是李蓁将张辛接到自己的院子里同吃同住寸步不离,一直到张辛平安生产。

    “后来呢?那个魏氏怎么了?”卓暮云问道。

    “谦儿那时候不到三岁,被魏氏推进了小池塘险些没了,阿蓁怒极了,挺着肚子堵在王爷门口,硬逼着王爷杀了魏氏,魏氏是太后娘家舅舅的孙女,太后知道了很生气,叫王爷带着阿蓁进宫说清楚,没想到刚进宫皇后就动了胎气要临盆,宫里乱成一锅粥,阿蓁也在御湖附近摔了一跤,可当时太医稳婆都忙着照顾皇后,哪有人管阿蓁呢!”张侧妃越说越激动,声音也凌厉起来:“他们都是害死阿蓁的凶手!”

    贤妃忙伸手拉住张侧妃,埋怨道:“你糊涂了!怎么在云儿面前说起这些?”

    张侧妃甩开贤妃,抓着卓暮云道:“云儿,你是个好孩子,你也怀疑你娘的死对不对?”

    卓暮云犹豫片刻,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点了下头道:“我身边有三个夜卫,他们从小就跟在身边保护我,他们的师父白大叔是我娘身边一个夜卫的师兄,那夜卫曾经留下遗言说我娘是被人害死的,后来在晋阳我又被人追杀,白大叔也死了,我就觉得,觉得这些事跟我娘的死脱不开关系。”

    “是,一定是这样!”张侧妃笃定道:“姐姐,平日阿蓁进宫都会到你这儿来坐,怎么那日就没来?你让人去请她还被挡了回来,她不来你这儿却跑到御湖旁边做什么?”

    贤妃摇头道:“我也不知道,阿蓁只说她暂时不方便来我这儿,等事情过去了再过来看我。”

    “皇后怎么会忽然动了胎气?”卓暮云问道。

    贤妃摇头道:“不是动了胎气,是中毒。”

    张侧妃和卓暮云双双惊呆。

    “皇后的安胎药里被掺了夹竹桃和桂枝。”贤妃道:“太子刚生下来的时候,已经哭不出来了,后来是稳婆冒死拍了几巴掌太子才哭了出来。”

    张侧妃不可置信道:“这件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从前你为何只字不提?”

    “并非是我不提,皇后中毒的事是太后亲自查的,结果却查到了阿蓁的侍女瑟儿头上......”

    张侧妃猛地站起身喊道:“这不可能!”

    “我也知道不可能,太后查出来的时候阿蓁已经死了,所以只抓了瑟儿一个人,可瑟儿除了承认下药剩下的什么都不说,禁不住用刑没几天就死了,皇后又亲自去求太后,说阿蓁已经不在了,她和太子也都平安无事,再追究下去只会影响两国关系,所以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太后也下旨不许人提。”贤妃叹气道:“这些年你一直陷在悲痛中不肯走出来,我怎么能再告诉你这些事呢?”

    张侧妃脸色惨白,一巴掌拍在桌上厉声道:“好一个谢竹安!”

    “娘娘,这件事恐怕没这么简单,说不定是别人想要害皇后却嫁祸给我娘。”

    贤妃点头道:“有这个可能。”

    张侧妃却冷“哼”一声道:“若是别人我还信,可她谢竹安却做得出来,原本心里只有她的男子爱上了别的女人,她怎么会甘心!”

    贤妃不解道:“阿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姐姐,这件事我从来没有对人说过,本想一辈子烂在肚子里,可自从阿蓁死了我就觉得不对劲,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张侧妃咬着嘴唇,眼底一片忿恨,道:“从前在王府,宋效忠对我和魏氏都是淡淡的,直到后来阿蓁来了我才从他眼里看到一丝光亮,可日子越久他却越来越痛苦,直到有一次他喝多睡在我房里,梦里念的竟然是谢竹安的名字,原来他一直把阿蓁当作谢竹安的影子,就因为她们那双一模一样的眼睛!”

    这话对贤妃和卓暮云的冲击,无异于涔水河决堤淹了盛京城。

    “阿辛,你不要胡说!”

    “我没有胡说!那次醉酒之后,他对阿蓁越来越好,也不像以前一样常常出门或者进宫,而是整日守在阿蓁身边,对阿蓁关怀备至。那年太后生辰,我不放心阿蓁就和他们一起进了宫,那天晚上他为了照顾阿蓁几乎没有看谢竹安一眼,姐姐你猜我在谢竹安眼中看到了什么?”

    “阿辛,她可是皇后。”

    “那又如何?圣上不也一样不爱她,”张侧妃冷笑一声道:“现在我终于明白了,阿蓁一定是被她害死的!她还欺负死人不能说话嫁祸阿蓁害她,以此夺回自己在宋效忠心中的位置!这个蛇蝎毒妇,和她娘一样都是害人的妖精!”

    “娘娘,您冷静一些,先喝口茶。”卓暮云忙递了杯茶给张侧妃,“这件事实在太匪夷所思了,我虽有心为我娘报仇,可事情过了这么多年,一干人证物证都已经不在了,更何况她是皇后,膝下还有太子,就算我们有证据又如何?只要不是造反这样的大事,她就还是皇后。”

    张侧妃不甘心道:“那就这样放过她不成?不行,绝对不行!”

    卓暮云拉住张侧妃的手安慰道:“杀人偿命,她若是做过自然要付出代价,可现在一切都是我们的猜测没有证据,所以娘娘一定要冷静下来,咱们一起去找证据。”

    贤妃点头道:“云儿的话不错,你瞧瞧你,还不如个孩子冷静!”

    张侧妃闻言渐渐安静下来,道:“好,那宫中就交给姐姐。”

    “那是自然,宫中不劳你们费心。”贤妃道。

    卓暮云忽然想起方才张侧妃的一句话,让她十分在意,于是问道:“方才娘娘说,‘皇后和她娘一样都是害人的妖精’,此话是何意?秦国公夫人乐善好施,即便是在宁川也多有耳闻,怎么是害人的妖精呢?”

    张侧妃道:“秦国公夫人可不是皇后的生母,姐姐还是你跟这丫头说吧。”

    贤妃拉着卓暮云坐下,慢声道:“四十年前,秦国公谢林还是永宁伯府的大公子,本来已经跟成远伯府卢家的二小姐定了亲,谁想到他却在成婚前几日带回一个身怀六甲的乌什舞女,说要娶她为妻,这卢二小姐知道后一时想不开就投了湖,当时谢家和卢家怕丢人就把这件事掩了下来,永宁伯又以继承权相逼,以谢林娶卢三小姐为妻换那舞女进府生子。可那舞女在永宁伯府六年,却连个妾的名分都没有,还连带着谢松青也一直被软禁在院子里,后来谢林在汉水之战立了大功,本以为好日子就来了,谁想到就在谢林刚封了秦国公还没来得及休妻娶她的时候,她却因为生皇后难产血崩死了。”

    卓暮云皱眉道:“也是难产血崩么?”

    贤妃闻言一愣,瞬间明白卓暮云是想到李蓁也是难产血崩,叹息道:“妇人生产本就是一脚踏进鬼门关,九死一生的事情,若是有人趁机做什么手脚,倒也没什么不可能。”

    “既然乌什舞女才是生母,为何外面都说皇后是秦国公府嫡女呢?”

    张侧妃一脸意味深长道:“秦国公夫人在那舞女死后不久就出了意外不能生育,只好将皇后和谢松青记在名下,当时他们两个年纪小,秦国公府又隐瞒的好,是以外面没人知道。”

    卓暮云不解道:“我没见过谢将军,可今日我见到了皇后,她的眼睛与我一样都是茶色的,天下人人皆知只有乌什李氏血脉才有茶色的眼睛,”卓暮云说到这里,忽然想起徐姑姑说皇后外祖母是李氏女的话,问道:“卢家娶的是李氏女?那么,那个舞女岂不也是?”

    贤妃点头道:“说来也巧,秦国公夫人的生母,成远伯夫人正是前乌什国主李茂的亲叔叔,培亲王李源的独女,至于那舞女的身份咱们就不得而知了,大约是李氏哪个破落旁支的女儿吧。”

    “那还真是无巧不成书了!”卓暮云笑道。

    可惜她不信巧合。别的不说,李氏一族人丁稀少,根本不存在落魄的旁支,更别提那舞女看上的谢林,是有李氏血脉的卢家小姐的未婚夫,她们长着一样颜色的眼睛,她们的孩子也是如此,若是想要李代桃僵根本不会有人知道!

    可偏偏那舞女就难产死了,而后秦国公夫人又没办法生育了,这两个女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舞女的儿女成了卢三小姐的儿女,身份完美到根本不会有人怀疑,若说这一切是巧合,打死李传风她都不信。

    卓暮云想了想,问贤妃道:“方才娘娘说这事儿外面没人知道,那娘娘是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