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海录之盛世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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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哲汗与北郦

    “这就是另一件巧事儿了”贤妃笑道:“本宫的三哥刚到清州府的时候曾经办过一个案子,苦主是一位无儿无女的嬷嬷,她被侄子霸占了家产赶了出去,案子审结后,三哥看她孤苦无依就让她在府台后宅做些轻便的活计,没想到她就是那位卢二小姐的贴身侍女,二小姐死后又随着卢三小姐去了谢家,可惜没几年就因为犯错被卖到了南境,方才的事就是那时候她告诉本宫三嫂的。”

    卓暮云问道:“这位嬷嬷可还活着?”

    贤妃摇头道:“两年前得了肺病去了。”

    “这位嬷嬷在临终前能得到张大人庇佑,已经是件幸事了,”卓暮云见张侧妃有些失望,道:“其实这位嬷嬷即使还活着,对我娘的事也没什么用处,皇后如今稳坐东华宫,就算身世被掀开也不会怎么样,只要秦国公府和成远伯府抵死不认就行了,下人的话又有几人会信呢?一句对主家不满造谣生事就够了。”

    “不错,当初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本宫也好奇找人打探过,不论是谢家还是卢家,在谢竹安成为皇后之后,两家先后发卖了不少下人,病死失踪的也不在少数,他们为了保住这个皇后之位可是下了狠心了。”

    张侧妃不甘心道:“如此说来,谢竹安这个舞女之女的身份就一点用处都没有了?”

    卓暮云道:“也不是没有用,是不能把希望寄托在这一件事上。我师兄的祖母曾说,若是不能一击就把敌人击倒,那么最后倒下的一定是我们自己,所以无论做什么事要有耐心。”

    贤妃闻言颇为赞同,看卓暮云的眼神也发生了变化,如果这个孩子不是慎王的女儿该多好,一定要让谨儿把她娶回来给自己做儿媳妇。

    “阿蓁生了个好女儿,”贤妃笑道:“有你在王府陪着阿辛,本宫也能放心了。”

    话音刚落,守在外面的徐姑姑推门而入,向贤妃道:“娘娘,正阳宫来人说圣上与慎王已经议完事了,王爷往白虎门去了,请侧妃娘娘和郡主一道出宫回府呢。”

    贤妃闻言,忙叫徐姑姑取了个香木匣子来,亲自塞到卓暮云怀里道:“你从晋阳带来东西不错,本宫很喜欢,这匣子本来应该早些叫人给你送去,后来一想你要进宫就留到今日才送,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只当拿回去解闷儿。”

    卓暮云闻言没拒绝,大方笑着收了,跟着张侧妃出了玉京宫沿着来时的路往白虎门方向走,在东宫旁的永巷遇见了提着药箱的文廷玉,两人脚步未停,只是遥遥对望一笑。

    眼见文廷玉走远,张侧妃拉着卓暮云道:“女大不中留啊!刚寻回来的女儿要是转头就嫁人了可怎么好!”

    卓暮云顺势抱住张侧妃的胳膊撒娇道:“怎么会呢!云儿还要在您身边赖几年呢!”

    两个人说说笑笑走了一路也没觉得累,在白虎门跟慎王汇合后上了马车,不多时就到了王府门口。

    慎王看了眼张侧妃和卓暮云牵着的手,道:“阿辛,我有话跟你说。”

    卓暮云十分担心张侧妃会因为今日的事给慎王甩脸色,稍稍用力捏了下张侧妃的手,却见张侧妃面色沉静道:“云儿先回去歇着吧,晚饭我会叫严霜送到你院里。”

    “是。”卓暮云乖巧的朝慎王福了福身子,转身回珮兰院去了。

    他们俩会说些什么呢?

    卓暮云抬眼看见傻笑着迎过来的烟罗和冬陶,笑道:“慢吞吞的,还不快走几步过来扶着!你家少主我要累死了!”

    烟罗闻言提起裙子,一个纵身就把冬陶甩开老远,不过四五息之间就窜到了卓暮云身边,歪着头笑道:“少主脾气越来越大了!”

    卓暮云捏了下烟罗的脸,道:“你也越来越慢了!才多远的路走了这么半天,平时叫你少吃点零嘴,你看看你胖的!”

    “我没胖!”

    卓暮云捏了下烟罗的腰,甩给她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

    烟罗红着脸向采薇道:“我胖了吗?”

    采薇点头道:“烟罗啊,锦衣阁那边的尺寸又得改了。”

    “听见没?采薇可从来不扯谎,烟罗啊,你没事得多动一动才行!”卓暮云认真道,“你去一趟仪霜院吧。”

    “少主要取什么东西吗?”

    卓暮云凑到烟罗耳边轻声道:“不取东西,去听墙根儿,不过要小心点,慎王可是有功夫在身的,又常年带兵东征西战,你可千万不能被他发现哦!”

    烟罗胸有成竹道:“他一个王爷,再会功夫又怎么能跟我们夜卫比呢?少主你就放心吧!”

    卓暮云看着喘着粗气跑过来的冬陶道:“行了别废话了,快去快回,不然晚饭不留你的。”

    “哎!”烟罗应了一声,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冬陶拍着胸脯上接不接下气道:“郡、郡主啊,可累死、累死奴婢了!”

    卓暮云皱眉道:“冬陶啊,你小小年纪身体就这么不好,以后可是会生不出儿子的。”

    冬陶的脸“唰”一下就红了,急道:“郡主胡说什么呢!我才不喜欢儿子,要生我也是生闺女!”

    卓暮云闻言失望道:“唉,果然是着急嫁人了,我还以为你会说不嫁人要伺候我一辈子呢!采薇啊,明日赶紧找个合适的小厮给冬陶配了吧!我觉得的哥哥院里那个竹清就不错,不过这定亲的事可要等到哥哥从东海回来再议了,冬陶啊,反正你还没及笄,就再忍一忍吧!”

    冬陶一张脸红到了脖子根,气的咬着嘴唇绞着帕子,“郡主一回来就欺负奴婢,奴婢再也不理郡主了!”说完脚一跺转身就跑。

    “哎!话还没说完呢跑什么呀!嫁妆的事儿不用担心,你家郡主我给你出就是了!”卓暮云扯着脖子喊了一嗓子,旁边路过的几个丫头都捂着嘴笑出了声,冬陶捂着耳朵跑的更快了。

    晴好站在卓暮云的房门口打量着院子里洒扫的丫头们,采薇几个都不在,她不敢离开这屋子半步,眼见冬陶像熟透的螃蟹似的一头钻进厢房,刚要问的话还没出口就吞了回去。

    怎么了这是?不是接郡主去了吗?

    晴好心里急的不行想要出去看却又不敢走,喊了冬陶几声那丫头也不应,只好不错眼珠的看着院门在廊下转圈,过了好半天才看到采薇扶着卓暮云进了院子。

    “郡主可回来了。”晴好忙迎上前。

    “怎么了?出事了?”

    “冬陶那丫头也不知怎么了,说出去接郡主,结果先回来了还把自己关在房里,怎么喊她都不应。”

    “哦,”卓暮云笑道:“她没事儿。”

    晴好拍拍胸脯道:“看她那样子奴婢还以为是郡主又......”

    卓暮云闻言佯装不悦道:“什么叫‘又’?我就那么让你操心?”

    “没有没有,是奴婢胡思乱想了,郡主别生气。”晴好笑着福了福身子。

    “哼,”卓暮云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道:“那株珊瑚是圣上赏的,就.....放到书桌边的架子上去,那柄如意是皇后娘娘赏的,小心收好就是了,匣子是贤妃娘娘赏的,把里面的东西拢一拢收到库房去吧,我累了想睡一觉。”

    “是。”晴好按照卓暮云吩咐的将珊瑚摆好,又招手叫进来两个小丫头,捧着如意和匣子准备去库房,临出门前见卓暮云已经脱了外赏躺下,便小心的将屋门关好出去了。

    卓暮云一觉睡得不错,只是一睁开眼就看见烟罗坐在床边的脚踏上正在吃杏仁饼。

    “能吃是福,烟罗你敞开了吃吧。”

    “少主,我吃饱了才有力气保护你。”

    “随你,不过你要是把我吃穷了,我就把你送回九宫山去。”

    “不会的,少主你舍不得我。”

    “你就这么笃定我舍不得你?”

    烟罗点点头,将最后一口杏仁饼仍进嘴里,含糊不清道:“我还得给你听墙根儿呢!”

    卓暮云翻了个身爬在床上,问道:“听见什么了?”

    “王爷说什么各国使团都要来盛京,西凉的使团是来看少主你的,东海的使团是来给贵妃送礼的,北郦是来求亲的,南汝和东海不知道要来干什么,反正说到北郦求亲,王爷特别不高兴,告诉侧妃说一定要看好你。”

    “看好我?”

    “是呀,”烟罗学着慎王的语气道:“阿辛,我和谦儿都不在家,你一定要看护好安宁,没什么大事就别让她进宫,更不要让她碰上北郦的人。”

    卓暮云又翻了个身,仰面躺下,喃喃道:“北郦?北郦跟我有什么关系......不会吧?北郦求亲是惦记我?不应该啊,他们又不认识我。”

    “侧妃也是这么问的,不过王爷说没有,说是怕人多眼杂再有人趁乱伤害你。”

    “这话你信?”

    烟罗认真的想了想摇头道:“不信。”

    “旁的还说什么了?”

    “再就是一些王府的事儿,说王府都交给侧妃管什么的,没什么重要的话,说完他就走了。”

    “莫名其妙,”卓暮云皱着眉头,慎王这话从哪来的?一早进宫的时候还好好的,从宫里回来他就沉着张脸不说话,那就是在正阳宫发生了什么事。北郦求亲?皇家这一辈儿的女儿不多,成年待嫁的除了宫里丽妃生的两个公主,那就剩慎王府里的荣宁和自己了,北郦是打上谁的主意了?北郦刚从哲汗分出来,完全没有底气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打某一位大盛公主或郡主的主意,再说盛永帝会不会同意还是另一码事呢。

    卓暮云忽然想起早上在正阳宫门前,周玄好像跟慎王说了不少话,慎王的脸色似乎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不好看的。

    难道盛永帝同意了?不应该啊,大盛国力昌盛,根本不会把根基不稳的北郦放在眼里,除非......

    文廷玉说过,慎王驻守北境不止是为防止哲汗的流民逃到大盛。哲汗虽处北地,一半的疆土被冰雪覆盖,另一半疆土是肥沃的草原,自打盛永帝登基之后,哲汗日渐兵强马壮似有南下之意,虽无大战,可每隔十天半月就会跑到北境几座边城抢掠一番却不杀人,北境军吃了不少暗亏,搞的盛永帝十分头疼,直到哲汗王拓跋金从马上掉下来摔死。

    拓跋金突然去世没来得及立嘱,他的独子和弟弟便各自宣称自己是哲汗君主开始抢夺王位,两边实力旗鼓相当,打了这么些年谁都没占到便宜,今年初不知道为何两边突然停战议和,以辽河为界分为哲汗和北郦。

    为什么说慎王去北境不是为了流民呢?因为文家做的是银号商行的买卖,哲汗北郦对战这些年里,文家和北境军有过不少往来,从粮草、药材到帐篷、衣物,都是些军中会用到的物资,本没什么奇怪的,但是他们采买的数量巨大,根本不是守军会用的量,且十次中有八次是以私人名义采买,由镖局装扮的军将运出城,这就很奇怪了。

    说这事的时候,李传风嚷着听不明白,文廷玉就把账本一卷敲了下他的头笑道:“哲汗战乱,没有个百十年缓不过来,你说这种情况下谁获利最大?”

    东海是座岛国,与哲汗和大盛没有接壤,西凉与哲汗隔着一座没人能攀上去的天山,南汝更不用提了,哲汗乱与不乱对他们来说都没有多大影响,那么就只有大盛了。

    卓暮云问文廷玉,是不是怀疑慎王去北境是为了监视,暗中提供粮草物资,不让双方产生悬殊,好让他们一直斗下去,这样大盛北境就可以安稳百年了?可为什么不趁机吞并哲汗呢?

    文廷玉摇头道:“吞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说不定会逼得对方举国之力奋起反抗,一旦北境交战,那么西境、南境甚至东海都会蠢蠢欲动,大盛虽是整座瀛海大路最强盛的国家,可我们的国土被他们环绕,四方受敌的滋味可不好受,到时候大盛所有的人力、财力、物力都被送上战场,那么大盛就不是现在的大盛了。”

    卓暮云突然想起那天淳王站在瑟瑟秋风的山崖间说的一句话:“为了一个皇帝的野心,而付出百姓的生命和幸福,这不是仁君会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