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光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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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日子慢慢的,就过去了,过年的时候,婉如用若久送的信鸽捎了封平安信回来报平安。年过的很乏味,很枯燥,初七的时候,于氏一手操办了暮雪的及笄礼,及笄礼很盛大,名动京州,所有来参加的夫人小姐都赞其“端庄雍容,仪表不凡”。

    不过也有些好消息,那许安山听了她们的话,不再去管挽风,挽风三日一次的回门,也不知道许夫人会不会在背后直戳。许安山也越发喜欢在外留夜,身形日渐消瘦,眼底一片青黑,不过他对挽风不错,眼下全府人都敬着她,心里默认她是半个夫人。

    此时天寒地冻,挽风身着对襟长袄,头戴紫貂卧兔儿,坐在软塌上,手捧书卷,身侧点着一盏灯,炭火在暖炉里“嘶嘶”作响。

    屋外站了一众姬妾,是许夫人叫来站规矩的,她近来已少了几分温顺,心也一点一点硬了起来。

    忽而,屋外传来了一阵骚动,又喊又叫,一个年迈老媪冲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面容扭曲,泪水不住地流,话不成句:“夫,夫人!老爷夫人,叫,叫少爷……已经,呜呜呜——天杀的恶人!快去……”

    挽风略微抬眸:“让我去正堂?”

    老妪胡乱点头。

    挽风从软榻上下来,气势汹汹地走到正堂,正堂内,仆人们头系白巾,低头不语,许夫人倒在许深怀里,痛哭不止,许深也泛看泪花,神色哀戚。

    大堂正中,躺一个男尸,男尸被一剑穿心,皿都流干了,血腥味浓厚,面上带着惊恐之色,十分可怖。

    许兴之死了。

    挽风眼角泛起泪意,她可以逃出去了,她心中欣喜无以复加,她坐回圆凳上,问道:“仵作怎么说?”

    又一位老妪走出:“仵作说了,少爷这是被一剑穿心而亡.....”

    挽风挑眉了然:“他自己惹事生悲,又不怪我们,我们不过小妾,也不必为他服丧,您老节哀顺便,放我们走吧。”

    “你父亲已是正三品!“许深斥道。

    挽风立时站了起来眉目间满是漫不经心,语气散漫:“崔侍郎如何与我何干?许头之既死,我与许家,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她不想与许家的人过多纠缠,一把扯掉头上的卧兔儿,脱下对襟长袄,露出身粉白的交领袄子,素色长裙,随意地放在凳上每一个字都如冬日寒冰,令人不寒而粟:“这是你们许家的东西,我全部奉还,我那十五抬嫁妆,我也不要,如比,便两清了。”

    她挺直腰杆,一步一步,走出许府,走过众人震惊的目光,走过世人的谴责,一步一步。

    头也不回。

    她曾如仙妃,清冷无双,崖阳毁了她的梦,而今她打破世谷的枷锁,不再奢望他人。

    拾回一身傲骨。

    挽风走到府门口,见府门大开,所有人都提着灯,站在门后等她,月光撒下,映出她们笑颜,街坊邻居,都是官宦之家,纷纷赞叹名门之女铮铮傲骨云云。

    自大祁建朝一百一十四年来,从未有过一位庶女有此殊荣,得府门大开,全府亲迎,挽风一身白衣白裙,踏雪而来,雪落肩头,是少女不屈的心,由如冬日红梅,如此耀眼。

    她停在崔阳身前,跪了下去,声音如腊月冰潭,冰幽而平静:“这一拜,谢父亲养育之恩。”

    “这一拜,求父亲放过女儿。”

    “这一拜,求父亲,不再追名逐利。”

    挽风工工整整地拜了三拜,崔阳盯着她,脸上没有一点血色与喜悦,他看着眼前的少女,他的骨肉,他为她取了名,为她破了嫡庶有别,不过也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十五年的光阴好似一场梦,他错过了她的幼时与少年,却从未发觉,他从未好好地,去认识她。

    他以为做到了一个父亲的职责,然而是吗?

    他以为知道了她,然而非也。

    她是天上明月,有天生的谦卑与温和,却清冷无双,有傲骨,不屈,刚正。

    他的眼眶聚然湿润,只答了一个字:

    “好。”